「我……」楊鐸捷自報家門。
趙五成摸了摸鬍子:「你這般德性,帶了幾個莊稼漢,就敢自稱欽天監的人,還妄想調動禁軍?」
楊鐸捷氣得發抖,伸手在身上一通亂掏,所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都在方才那一陣亂滾間掉落了。
趙五成:「來人,將他關押受審。」
楊鐸捷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固然可以想辦法自證,但等他這一通折騰完,邶山上還能剩下活人麼?
暴雨之中,北舟和圖爾已經過了數百招,誰也脫不開身。
論武功,北舟遠勝只剩左手能動的圖爾。但圖爾心存死志,一招招都是兩敗俱傷的路數,仿佛要與北舟就地同歸於盡。北舟卻還心繫著享殿中的夏侯澹,一時之間竟被壓制住了。
享殿裡。
無論是入侵者還是護衛,幾乎全躺在了地上,有死有傷,動彈不得。
整個大殿裡站著的,只剩三個燕國人。
他們都是圖爾手下的精英,闖過了無數的血與火才走到此處,而且愈戰愈勇,到這最後關頭也絲毫不鬆懈。他們將死去侍衛的殘屍拎在胸前當作肉盾,擺出陣型,亦步亦趨地逼近最後的目標。
夏侯澹坐在享殿深處的地上,胸前冒著血,一隻手舉著槍,對著他們來回移動,似是在尋找破綻。
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這不過是虛張聲勢。槍膛里已經不存在任何彈藥了。
對方還在緩緩地逼近。
今日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夏侯澹回頭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太后,只覺得萬分遺憾。早知道活不過今天,剛才就不應該浪費那顆子彈打她的腿,而該直接拖她為自己陪葬。
他還有很多的遺憾。
沒有看到端王跪在自己身前。沒有看到兩國止戰,燕黍豐收。沒有完成對岑堇天和更多臣子的承諾,讓他們看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無數遺憾如浮光掠影一般遠去,留在腦中最鮮明的畫面,竟是冷宮中冒著熱氣、咕嘟作響的小火鍋。
如果還能見到她……
三聲爆響。
擋在眼前的三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後洞開的大門。
漆黑的雨幕中,一道人影逐漸浮現,一步一步地踏上支離破碎的享殿。
她臉上的偽裝已被雨水沖刷乾淨,濕淋淋的長髮貼在蒼白的臉上,眼中開槍殺人時的冷意還未及消散。
她沒有等他回去。
她來找他了,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夜一般。
那一天,安賢突然對他道:「今日要來侍寢的那個庾嬪,有些異樣,妝容打扮都與往常迥異……」
他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安賢錯愕道:「陛下吩咐過奴婢,來侍寢的嬪妃若是有與往昔不同之處,都要稟報陛下的。」
他這才想起來,那是很久以前的指令了。當時他還沒有放棄尋找那個穿來的同類。這麼多年,他自己竟然都快要忘記了。
無論如何,他還是走了一遍流程。感覺到那個女人跪到床前,他便開口道:「滾吧。」
接著又表現得像個剛穿來的人,問侍衛:「她不留下侍寢就會死嗎?」
如果對方是穿越者,聽到此處就該有所反應了。
他揮退了侍衛。隔著一層床幔,那女人遲遲沒有動靜。
夏侯澹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那時,一隻白皙的小手撩開了床幔。
對方果然打扮得美艷無方,卻長著一雙十分乾淨的眼睛。
他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乾淨的東西了。但是他也不想輕易地抹殺這雙眼睛,便淡淡地讓對方打個地鋪,湊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