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静静听着,脸上毫无表情。坐着站着的大员们自然也只能跟着毫无表情。
玉楼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她虽不大懂,却也晓得父皇一定是不爱听这些的,这么多天以来,王邑、严尤这些大将翻来覆去,争得不就是这个?不都让父皇给轰了出去?
她担心地偷偷瞥一眼父皇,还好,父皇眼皮拖着,没真个上火。她知道,父皇真上火时,眼皮是会一下子挑起来的。
“选人吴汉,你擅长什么兵器?”
半晌,王莽忽地换了个话题。
“长枪。”
“演来朕看。”
“这……”吴汉踌躇道:“选人、选人的枪法不怎么好看……”
“演来朕看。”
王莽的眼皮依旧拖着。
吴汉的枪法不是不怎么好看,而是简直一点也不好看,玉楼看得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个傻哥哥哟,你这么玩,不是成心和、成心和自己过不去么?
眼睛余光里,王莽和文武百官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到吴汉慢吞吞演完那几路枪法。
“尚书,领他下去罢。”
王莽吝啬地连“候用”两个字都没吐出,只挥了挥手,对大司马王邑使了个眼色。
王邑会意,大步走到台口,提气高呼:
“陛下疲倦了,其余选人,明日辰时再进场献艺!”
吴汉和他的黄骠马早不见了踪影,他射出的那十三枝连珠箭,也早被巡场的虎贲收拾得了无痕迹。
王莽和他的随从仪仗、文武大员像来时般兴师动众地打道回宫,场里的几万选人也已散去大半,是啊,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不在,还不该哪儿歇着,就哪儿歇着去?
玉楼一个人蹲在三层看台下,百无聊赖地用簪子,划着地上的尘土。她只陪父皇的登仙车走到校场门口就悄悄一个人溜了回来,为什么回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初春的风儿荡漾着尘土,轻轻打在她面颊上。她恍如不觉,手中簪儿越挥越重,不知在划些什么鬼画符。
“啊哟!”
簪儿忽地触到什么硬物,小心地挖出,却是个用桃核雕成的小猴子,红**,黑眼珠,还有条直挺挺竖起的短短尾巴。
“噗嗤!”
玉楼不觉笑出声来,旋即又神色黯然:这傻哥哥,光留心猴子管什么!
“公主有什么心事么?”
严尤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曾当过虎贲中郎将,玉楼和他挺熟,印象也不错,寻常也常开几句玩笑的,可这次玉楼只勉强笑了笑。
严尤负着手,凝望着天际的浮云:
“公主最得陛下欢心,君臣宴会,常有份旁观的,你觉得朝中大臣,谁的剑法最好?”
谁的剑法最好?当然是哀章了!他舞起那柄青铜剑来,要么只见剑影不见人影,要么只见人影不见剑影,实在好看极了,有几次他还表演过口吞宝剑的绝技呢,不是么?
“哈哈,哈哈,公主真是有趣得很,”严尤轻轻一笑:“实话说,哀章的剑法不但不好,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个门外汉,本朝大臣,剑法最好的是大司马王邑。”
大司马?不会罢!这个严肃的老头子虽然被父皇特许剑履上朝,那柄寻常铁剑,却从未打那个难看无比的剑鞘里拔出来过。
“大司马的剑下不知死过多少英雄豪杰,他的剑只要出鞘必然见血,朝中大臣,他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的。”严尤正色道:“所以,公主明白了罢,剑法也好,枪法也好,不是越好看越高明的。”
那么,难道其实?玉楼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目不转瞬地盯着严尤,迫切地想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