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寄才能痛快地吃啊。”
庾含章淡然一笑,自己夹了些菜肴吃了,才漫不经心道:“大将军心里,老朽已经是敌人了吧?”
杨寄略一挑眉,笑道:“太傅此言,杨寄实在不懂。”
庾含章抬眼笑道:“你心里明镜似的。我也一样。大家都称大将军你是英雄,你觉得英雄是什么样儿的?”不等杨寄回答,他自己已经先回答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呢,就是特别识时务。所以,心甘情愿和我女婿合作,果然翅膀上的羽毛越长越硬了,聪明人!可喜可贺!”
杨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来,握着酒杯,打算听听这老家伙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但是老家伙改了一张脸,殷勤地为他布菜:“吃菜,吃菜!虽然没有猩唇驼峰之类珍味,但这鲂鱼、这炙鹅、这鹿脯、这点心,不是老夫吹嘘,一般外头是吃不到的。”
杨寄尝了两口,果然不同凡响。但他心中有事,山珍海味也未能惬怀,几箸之后还是放下了筷子。
庾含章垂着双目,恍若未见,慢慢地吃到心满意足为止,才重又抬起头来,双眸炯炯地盯着杨寄的双眼,个中精光,让人不敢逼视,只有种错觉:那温和仁慈的面庞之下,藏着的是酷烈的精魄。庾含章终于缓缓开口说:“有的话,说破了不好,就如将军与建德王,虽有合作,彼此并不信赖,只不过是按捺下仇恨,勉强拉手为友而已——何必呢!”
杨寄无话可回,勉强笑笑,为免尴尬,端起手中的酒杯,“滋溜”一口喝了那美酒。庾含章适时给他斟上,也不劝酒,自顾自又说道:“老夫也是识时务的人,既然讲利益,也没啥不好。老夫送杨将军两件东西,杨将军觉得还好,便给老夫一个面子,收下来。”
他拍一拍巴掌,外头进来一个仆人,送进来一个布罩的笼子,打开布罩一看,里头是一只紫背的信鸽,虽是只鸟儿,一看就觉得神俊。庾含章道:“你见过的,我所豢养的爱物,不止这只,尚有一群,都归你了。——你不用辞,这东西,等闲找不到。军中传递消息,用探马斥候,终究太慢,也不保稳,不如这些小东西,飞来飞去无人注意,也不会走岔路。你带到凉州,有消息报回京里。若有需要打援的地方,它们来得快些,胜算便大。”
这果然是好东西,杨寄深深看了庾含章一眼,他依然表情淡然,冷冷扯起唇角道:“不必多想。北燕入侵,于大楚不是好事,于我们世家大族亦不是好事,于亿万黎庶更不是好事。公与私、家与国,老夫还是分得清的。”
杨寄只得倒头拜谢了。他屏着气,等庾含章第二件礼物。
但是,庾含章半日不说话,又给杨寄布了一轮菜,然后摇了摇酒壶,对屏风后面喊道:“阿献,酒喝完了。”
只等少女清淡的气息飘在鼻边,满腹心事的杨寄才抬头诧异地瞄了一眼。跪坐在他身边,往酒壶里添酒的,是一个精致美丽的少女。她穿着八成新的松花色襦衫,素白的衣领处露出光洁的颈脖,茜红色的长裙勾画着博山纹。但她又明显不是普通的侍女,头发不梳成双鬟,而是盘着精洁的高髻,不用随常的金银首饰,用的是一颗颗又圆又大的珍珠,有的做成花簇,插戴在发髻的高处,巍巍然如明月;有的散插在抱面的双鬓中,璨璨然如群星;有的垂挂在额际耳边,煌煌然如银河。
俄而,少女的明眸抬起,长长羽睫下善睐的乌珠带着黑珍珠似的光华,眼角弯曲,带着清新的笑意,唇角抿起,隐隐现出两个精致的笑涡。杨寄只觉得心念怦然一动,旋即告诫自己:搞什么!在庾含章这里,还敢动心!
可惜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女,连带一直在打量他的那位父亲,此刻倒真没有分毫恶意。
庾含章试探道:“小女今年十四了,一直仰慕将军英姿,今日近前一见,大约夙愿得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