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何況先帝去世得猝然,如他這般正當壯年的黑髮公卿,身受先帝隆恩,滿腔抱負都是以先帝在位為前提。新皇即位,若不重新熬馴一番,也怕用不趁手‐‐只是,這就是對付鷹犬的手段了。
其實先帝服食金丹而性情大變後,柳世番便已萌生退意。但當此時,還是稍稍體會到了武侯寫下&ldo;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rdo;時的心情。
君臣相得,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過,他對先帝究竟有幾分忠義,其實也很難說。
他成名早,入仕早,得志也早。認真算來已是四朝元老。先帝即位時,他已是榜上有名的竊取國柄的&ldo;小人&rdo;,官位雖不高,卻和當年的宰相同罪遭貶。而後在朝中上下都為國帑和軍費焦頭爛額的奔走時,他受人保舉,棄瑕錄用。長達十年間,一直功高而位卑,多勞而少怨,才華橫溢而任憑差遣‐‐為了洗去污點,令先帝看清他的才能品性,也因不肯認罪、懺悔和諂媚,他主動將自己變成一條不可或缺的&ldo;功狗&rdo;。
而儘管先帝有種種去英明甚遠的毛病,但至少在器量上不愧為雄主,最終盡棄前嫌也力排眾議,提拔他為宰相。
是先帝一紙詔書,將他踐踏入泥沼中,也同樣是先帝金口玉言,令他位列廟堂之上。
而他為之鞠躬盡瘁的初衷,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變的僅僅是&ldo;君恩&rdo;而已。
一言可殺之,一言可活之。予取予奪,無非如此。
要對此等龐然大物生出忠義來,得對危險鈍感到何種地步?
如先帝那樣的偉丈夫,正逢他功名心盛的少年時代也就罷了。年輕的新君對他這樣的股肱之臣動用此般手段,未免沒輕沒重,駕馭失度。
良臣擇主,這點傲骨他還是有的。
退位讓賢吧‐‐柳世番想。
他信手彈了彈紫薇花枝,雨滴如水精四濺。
同碰巧路過的新任紫薇郎略作寒暄。便拂了拂衣袖,往外朝去了。
出光范門,過下馬橋,正要去尋自家牽馬的老僕,眼前便橫插進兩個衣衫鮮亮的豪奴。
這個問,&ldo;這人都走沒了,咱們是不是看漏了?&rdo;
那個不以為然,&ldo;宰相出行那陣仗,你又不是沒見過。這還能看漏?&rdo;
&ldo;可我聽三哥……聽咱們王爺說,那個柳相爺是什麼什麼……瓢和石頭……那詞兒怎麼說的來著?&rdo;
&ldo;……窮酸頑固?&rdo;
&ldo;朴……樸實剛健!對,樸實剛健‐‐柳相爺樸實剛健,不花哨,沒排場,不顯眼,讓我們仔細留意著點兒。&rdo;
&ldo;‐‐他就是再不花哨,也是穿紫衣,佩金魚袋吧。能有多不顯眼?&rdo;
衣紫,佩金魚袋的柳世番也不同他們計較,樸實剛健的邁著方步從他們身後走過。
倆人還在討論,&ldo;你說要當上宰相是不是都得一把年紀啊?&rdo;
&ldo;也不一定。我聽說先帝朝有一年提拔了個宰相,不到四十,早先還犯過事兒。但是會籌錢,先帝要平藩鎮,旁人說沒錢打,要&l;消兵為上&r;,他就往朝里送錢。他主持揚州院那會兒,每年到交供的時候,運錢米的船船頭接著船尾,從長安能一直排到潼關去。這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