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是等沈老板呢!”
“沈老板不是——”
“瞧好瞧好……”
蓝杏一边听着,心里不自在得很,一时胆怯心又上来了,扶着纸糊的墙,脂粉的腻香,台上娇艳的唱调,手心里一阵汗潮。这时却见一个管事的拨开人群,嘴里喃喃道:“劳驾,借过,沈老板来了!”话音未落,先是一个跟包的提着沈亭之的行头走过去,接着又是沈亭之自己的琴师,后面才见沈亭之用手帕揩着额头过来。见他一过来,就有个艺人过去找他说话。蓝杏站在一旁,不由仔细听着,却是另外一个班子里的名角儿吃错了药,嗓子倒了,一度衰败,现在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大家打算唱出搭班戏(京剧界习用语,不取酬劳演出的一种。若干演员为救援某一同行而举行的演出,收入全部赠予该人)救济救济那角儿。沈亭之“嗯嗯”听着,末了却匆忙道:“您瞧我自己都吃不上饭,还等着救济呢,哪儿的功夫管别人。”“您别忙着走,”那人发急道,“沈老板,同时梨园子弟,别这么薄情。”沈亭之道:“哪里的话,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身段嗓子真不好意思丢人。”不待那人再说什么,沈亭之已经急着要走了。
蓝杏忙叫了一声:“亭之!”沈亭之见到她,愣一愣,脸红红地道:“怎么到后台来了?说好了在茶楼门口等么。”蓝杏冷笑道:“我又不是个门房!”沈亭之尬然笑道:“嗳,”看着大家都投过目光来,不免向大家一拱手,大声道,“诸位,这是我妹子沈杏!”蓝杏不知他是何用意,心里却动了动,想着,这么着就跟他姓了?
打发掉那求情的人,蓝杏到了沈亭之的化妆间,沈亭之请她随便坐,她便坐在了一只戏箱子上,跟包的已经拿出戏服,等着沈亭之扮戏。沈亭之笑道:“我们班子是个老班子,本来不兴有什么化妆间的,到底是蔼若春的老板有新思想,专门给角儿们辟了这间化妆间。”他言语里也没什么炫耀的意思,很稀松平常地说出来。蓝杏抿着嘴笑:“可不是,现在你都成沈老板了。”“唯独你不能这么叫我,”沈亭之微笑道,“我宁愿在你面前,永远是那个跑龙套的。”蓝杏正要说什么,却听外面有人敲门道:“沈老板?怎么掩着门?别误了戏!我们进来了。”说着就有几个自称票友的男人笑嘻嘻地进了屋,统统擦着雪花膏与脂粉,粉白粉红的样子,沈亭之面色有些不好看,依旧客气地让座,介绍蓝杏是自家表妹,蓝杏看了他一眼。那几个男人便笑道:“您快扮戏,别耽误了。”一边就笑嘻嘻看着他,有一个又拿出个纸包,摊开道:“沈老板,您瞧我送你的鞋!”沈亭之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没回过身。蓝杏一看,却是双浅青软帮的鞋,样式很轻巧,一般男人也不兴穿的,她心里有些犯嘀咕,化妆间浊黄的灯光让人迷糊。
说话间,沈亭之要上场了,可好像另外一个台柱没到,外面乱成一团,管事的抓住几个戏子就开始乱安排:“你去扮道士,你去扮宫娥!”沈亭之推门出去,泰然道:“别乱了!”三言两语吩咐好,大家静下去,纷纷上场了,紧随其后,那几个票友也七嘴八舌地跟出去,剩着蓝杏一个人空守屋内。这时,只听外面清亮的胡琴一响,接着是几声慢板,角儿缓缓地开了唱,蓝杏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可就觉得外面的喧闹如同山雾一般浸润到了这片静默中,装满了化妆间,拖着长腔,音调里就一路高高低低开起纸糊的碎花,繁华热闹自有它的跌宕,但又是辽远空旷的,无关紧要的,勾留着人生里最不安稳的情味,让人觉得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