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想落泪——为那老远、老远的事情落泪!总有一天,总有人为他补偿这一切的!她自我安慰地想着。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为什么不是你呢?安妮妲倏地坐起身来。
有好一阵子,她无法想象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然后她才突然明白,这个思想、这份感情,早在罗伯森今晚这一席话之前,便深贮在她的心底了。
她以为她是恨他的,其实相反:和公爵对谈,和他争吵,向他挑衅一一连被他击败,都是件神妙无比的事。
他曾使她非常生气,但是此刻她却不得不承认,当他不在的时候,整幢房子便显得空洞洞,而任何宴会都变得索然无趣了。
她不仅承认需要他留在身边——并且也承认,她以前从不敢承认的,他那漠然而与众不同的外表对她有着不可抗巨的吸引力。
同时她也明白了,她每天醒来直到晚上就寝,她的情绪都因联想到他而兴奋着。
她以前一直拒绝去承认这一点,但是,事实上,她每次妆扮的时候,都因为会遇见他,而尽力做出最佳的打扮。
此外她还有一个从不愿多想的秘密,就是,只要他一出观,她的心就噗噗地直要跳出腔口,脉搏也跟着加快了。
虽然她那时还一直警告着自己,他这个人卑劣无比,一个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关心的人,而爱芙琳权威性的诠解,更要她相信他就象他父亲一样既小气又自私自利。
虽然有钱,却从不施舍;要做好事还得等到他高兴才行。
而如今她却亲眼看到,他是以怎样的态度暗中帮助了那样多不幸的人,而她也亲耳听见,他之所以愤世嫉浴的原因;他摆出高傲的神态,只因为他怕受到比以前所受的更深的伤害。
他虽有这份隐而未见的善良天性,却因命运的奇怪安排,让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开始卑视她!她默默地想着,他先是把她想成下贱的女人,然后他又要介绍她们进入社会,这与他的个性、最佳的判断完全不合!他一定因此而恨她。
然后,又不幸地发生克洛赫德事件!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何况他一向认为她是个势利眼、一心想在社会上出头的人,虽然她一再声明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妹妹的缘故。
她能够想象得出她这种低水准、毫无意义的行为有多令他憎恶:同时她也想象得到,他在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时,胸怀有多么高贵,他一定会以她所表现的势利行为为耻!
想到这里,安妮姐真落入了自设的心狱,在那里她看清了自己,同时也因这发现而掠惶欲绝。
“我以前都追求错了!”她悲苦地想着。
她一直追求名衔、金钱、地位——而公爵认为真正值得追求的乃是他所从未有的“爱”!
她自己横抓乱砍地奋斗着,费尽心力想要凯柔成为公爵夫人,而凯柔真正想要的却是躲进雨果的臂弯里。
她对雪伦也是如此,偏偏雪伦毫不领情,并且根本用不着她帮助,而别具慧眼地找到依凡做丈夫。
“我一开始便错了,”安妮姐谦卑地承认,“我树立了错误的目标,却把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给忘了。”
不错,每一个女人都需要丈夫,但是若没有爱情这一要素,则不论对方的条件多么优厚,也是徒然!
那么女人的美貌自然也算不上婚姻幸福的要件了,它就、象那些名衔、地位一样,空幻而不实。
所谓的美只不过使躺在身边的人一时盲目罢了!“会有人不因这个而爱我么?”她突然觉得惨淡,进而绝望:“没有人会以我所希望的方式来爱我了。”
婚姻与爱情,爱情与婚姻……
无边的思绪呼啸而来,她在翻涌的思潮中更谦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