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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4 / 4)

号也只跨出半步来,就是害怕这个。他以为好心肠的少校一定也是在担心那个。

实际上,他报告的讯息实在有限,他只知道水面交货,但无从得知老顾这头的具体安排,他甚至无法计算出到达蓝烟囱码头的准确时间。况且时间紧迫,巡捕房根本来不及调集围捕船只。少校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久,时间之长让他觉得朴就在身后看着他,让他觉得他已被老顾的手下发现,让他觉得自己一走出烟杂店就会被人用乱枪打死。

少校后来只说出一句,他说,你要小心。少校没有告诉小薛他会采取什么行动,没有建议他拖延接头时间,没有要求他在接货时做出扰乱动作——那么,那一刻少校已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

他认为,少校一定是出于某种他还不能理解的父辈友谊才做出如此决定的。他想少校一定是对他极其信任,少校宁可等候他再一次的情报,好在更加稳妥的情形下实施抓捕。那一瞬间,他内心充溢着对少校的感激之情,一时间是这种感情在占据上风,超过他对特蕾莎的关心,超过他对冷小曼的关心。

他在长时间的紧张、体力消耗、出汗,以及难以忍受的气味的压迫下疲倦万分。坐上配极车时,觉得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渗透进一种欣快麻痹的感觉。他打算,明早他一离开老顾这帮人,就去薛华立路警务处。在此之前,他最好弄清楚货物藏在何处。他想要报答少校。

货物就在车上。后座下。他们没有解开油布。他帮他们抬那堆东西时用手使劲摸过。隔着油布,隔着油布内又一层油纸,他仍能感觉到手指上一阵冰凉(那当然是他的错觉)。货物散发着呛人的机油味。谨慎的朴季醒从棚屋里找来很多散发着动物尸骨腐臭气味的破布,用它们遮盖那堆货物,塞满那几包东西周围所有的空隙。

他们离开俞家行时,吴淞口方向的天际已微露白光。汽车在荒郊野地里疾驶。他们开着车窗,让凌晨的凉风吹进车厢,腐臭气息像是牢牢沾在皮座椅上,久久不散。他们个个都浑身是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只有那个韩国人依然精力十足,他在开车。

他们还不能过江。头班轮渡要到七点以后开船。他们在一个小树林边停车。从野餐篮里拿出食物。小薛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抓着一瓶荷兰水⑵往嘴里倒。

朴用双手抓住一棵瓶口粗的小树,他使劲向上拔那棵树,借以舒展紧张的肩膀肌肉。他放开树,转过身来伸个懒腰,他问小薛:“过江以后你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小薛口袋里放着那张七千块大洋的庄票。那是特蕾莎的钱。他要给她送过去。他是这样的人,人家不信他,他就要跟人家说说谎吹吹牛,人家信任他,他就觉得应该知恩图报。昨天下午特蕾莎对他说,她不打算让哥萨克保镖参与此事,她决定让小薛独立完成这件交易,连货款都由小薛去收。当时他心里也是一阵感动,就像他刚刚突然对少校产生的那股感激之情一样。可他昨天夜里最害怕时,比方当他在坟地里向车子后窗外张望时,他脑子里也闪过一阵想要逃跑的念头。有那么一两分钟里,他不断对自己说,拿着这七千块大洋,他就可以和冷小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要把钱给人送过去。”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担心眼前这几个人。他们甚至胆敢在大街上开枪杀人。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突然从日常生活走进危险舞台的演员,从来就不曾把自己调整到准确的心理位置上。他难道一点都没想到人家有可能黑吃黑?可租界小报上常常刊登那些故事啊?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疲惫,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⑴原北京路到南京路之间的外滩轮渡码头,一九一○年正式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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