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兢兢业业,为赛马俱乐部足足服务三十年。
焦躁不安的赛马簇拥在草地北边的围栏边,围栏门已打开。玛戈跨上鞍,朝草地上的特蕾莎招招手。一阵风吹来,掀开她的帽子,她双手松开缰绳去抓帽子——
灰斑马猛然向前迈步,布里南一夹马鞍,坐骑超出灰斑马半个头,布里南灵巧地俯身从地上捡起缰绳,交到她手里。
“Ladies and Gentlemen,time is up,you may go!”⑾马群涌出门去,有一匹撞到围栏上,把木桩挤歪,连草带泥掀出一个坑来。马蹄声隆隆冲下坡去。微风掠过,青草瞬间翻转成银色,有人在大叫:“Tally…Ho!”
布里南向她详细介绍比赛规程时曾告诉过她,那是印度人用来叫唤猎狗的,他们只是借用一下。骑手重新找到隐藏在草丛和石块背后的路标纸屑,要高声喊叫“Tally…Ho”,要让俱乐部的记录员听见。
他们冲下山坡,迎头有一小块卷心菜地。玛戈提起缰绳,驱马跨进田里。突然有人从草棚奔跑出来,围着灰斑马跳脚,喊叫出一连串玛戈听不懂的本地话。灰斑马受惊,向后退缩,前蹄在泥地里乱刨。布里南从后面赶上来,掏出一块银元扔在地下,土风舞蹈戛然而止。
他们没能跟上大队,也没找到指路的彩纸。他们站立在小河沟折曲包围的台地上。玛戈展开地图,布里南指指那块标着“Zigzac Jump”的Z字型小溪。
沿小溪策马向东,他们走过一座木桥,在垒成金字塔形的黄土台地前停下来休息,台地旁有个小树林。这是俱乐部出资建造的战争纪念碑,土坡顶上就是那座碎石块拼成的方尖碑。
已近中午,太阳照在墨绿的溪水里,昆虫在夹竹桃树有毒的枝叶间穿越而过。玛戈觉得不能让布里南碰她,他一碰她,她就腿发软。她觉得其实是她自己——她才是那个一见钟情的人呐,她才是那个被花蜜沾住翅膀,一动都不能动的可怜的小蜜蜂呐。
⑴Shanghai Paper Hunt Club。
⑵Rubicon Creek,该条小河可能已填平,今哈密路附近。
⑶“三处女跳跃之涧”。此处各地名均出自赛马俱乐部旧地图。
⑷“闪烁水光的涉沟”。同上。
⑸Baron Pidol。
⑹沙逊于一九三二年曾在此购地建造两幢别墅,其中一幢在今龙柏饭店内。
⑺“浅灰色的答案”。
⑻赛马俱乐部规章用语。源出拉丁语,意谓“真实的”。
⑼Sopwell nunnery。
⑽Dame Juliana Berners。布里南先生这段有关马的矫揉造作的论述出自三十年代在上海出版的一部赛马俱乐部介绍手册。书名为《Shanghai Paper…Hunters,Past,Present and Future》。
⑾女士们先生们,时间到,你们出发吧!
五
民国二十年六月五日上午九时五十分
小薛在黑暗中想着特蕾莎,想着她那头矢车菊般张开的蓬乱短发。奇怪的是,四周越是黑暗,身上越是疼痛,他就越发能清晰地想起她。这也不奇怪,他给她拍过无数照片。
他不明白人家为什么找上他。他知道他们把他带进巡捕房。从他住的福履理路⑴驶出,只要转两个弯,车子就开到大门口。他知道这地方,这是薛华立路法租界巡捕房大楼。警车进入铁门,转进一条夹道,他被人拉下车,夹道是在大楼的北面,在红砖楼房和顶上插着碎玻璃的围墙之间。这里照不到阳光,凉风习习。
他被推进大楼。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