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回廊,来到花厅,听到江海在大声埋怨于而龙,也捎带上他。
“你搞的什么名堂?动身不给我打招呼,不让我接,难道我咽气了吗?要不是‘将军’昨晚给我打电话,王惠平再不告诉我,我算蒙在鼓里了。”
“周浩同志给你打电话,什么事?”于而龙不由得惊奇地询问。“是的,把我吓了一跳。”
“说些什么?”
“出国代表团临时变更了一下,决定由你代替王纬宇,那位老徐郑重推荐的。”
“王纬宇怎么啦?”那是一个以始终没出国而遗憾的家伙。“没听太清楚,好像是痔疮犯了。”
“‘将军’怎样讲?”
“他只是说:这倒是个难得的考察机会。”
于而龙摇摇头:“我只好向老徐抱歉了,我既然回到石湖,哪能轻易丢手打道回府呢!……”他望着坐在旁边的王惠平,不由得想起那个死去的老晚,心里琢磨:王纬宇,王纬宇,你的手伸得够长的,第一局你暂时领先。是的,头绪断了,线索没了,也许你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要想让我罢休丢手,恐怕也同样是永远不可能的。
旁听的王惠平,听说“纬宇叔”没有出国,他那屁股和座椅还紧紧相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从前天起,一直接不到他的电话,不免有点忐忑不安。于是端了两杯茶,一杯先递江海,然后,才把那杯送到于而龙面前:“请!”
但是江海却站起来:“来吧,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去吧!”
当然是客随主便了,于是他在县、地两位领导的左拥右护之下,走出了差点被扣押的高门楼。那位曾经向他举拳头的干部,正朝着乡亲们挥舞胳臂,示意他们闪开,给让出一条路来。许多有身分的人都站在前列,而且好像一下子都认出了于而龙,都向当年的支队长伸出了手,实在使他盛情难却。有几位白胡子的老年人,还挤到前列,亲亲热热地叫了声:“二龙!”到底是一个庄上的乡亲嘛!慢慢地从记忆里想起了他们。
真是太承情了,于而龙想:你们要早一点赶来为我证明该多好,也不致被当做卖假药的郎中,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游街了。
王惠平向于而龙,恐怕主要向江海倡议:“还是请支队长看看家乡不成样子的进展吧!”
江海向支队长做了个“请”的姿势,迈下了白石台阶。于而龙离开高门楼的时候,还来得及向那个曾经挥拳的干部,握手告别,感谢他沏的好茶叶,当然也等于感谢他那种方式的接待。但是,他那汗津津的手,还让于而龙有什么好说的呢?
三月里石湖的阳光,刺眼似的明亮,甚至使人感到,仿佛每一道波浪都在向你愉快的眨眼。看,又像多少年前,消息不胫而走:“支队长回来了,石湖支队又打了个胜仗回来了……”那些亲切的眼光,那些热烈的议论,那些迎上来攀谈的乡亲。啊,整个三王庄向他微笑了。
高音喇叭怎么能在这时候,肯向贵客沉默呢?一阵热烈的手风琴拉完前奏,天爷,那两个义务兵又引吭高歌了。在他俩的青春歌喉的唱和下,于而龙在故乡的街道上走着,仿佛回到了和王小义、买买提差不多的年纪,成了于二龙了。那时,他该是“浪里白条”,或者“混江龙”之类的年轻渔民,然而,那个和他同年龄的芦花呢?
他在人群里寻找,她该不是躲在尼龙渔网的背后,闪烁着那对特别明亮的眸子吧?
渔网后边,倒是有石湖姑娘那种大胆俏谑的笑声,但她们穿着挺括的上装,露出花衬衫的领口,于而龙发现他家乡的姑娘和城镇女性的打扮,没什么大的差别了。
他的眼光在姑娘群里搜寻不到那个永远活在心中的人,再也瞅不见那个穿着土蓝花布,打着补钉的芦花。那时,他们的网是可怜的破网,帆是残败的旧帆,船是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