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一日,我會護你一日。」
冼玉坦誠道,「但你若離開玲瓏山,他日被聞翡發現,到那時候就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一條和霍玄一樣的不歸路。
顧容景正在笨手笨腳地整理被褥,聞言看了他一眼,這次意外地沒有再陰陽怪氣。
「我知道。」
他加重了語氣,「我不會走,你可以『放心』。」
冼玉點點頭,把蠟燭都吹滅,只留了一盞,然後推門離開了。
顧容景鬆了口氣。
冼玉人好是好,可是他不習慣。這種以關心為名的守護,莫名地讓他想起被關在無間裡時時刻刻受人監視的日子。
他恨透了被人擺布的生活。
房間裡空無一人,顧容景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透進來,烏鴉停在茂密的枝頭嘶啞地亂叫,因為沒有任何經歷,對別人來說代表晦氣的鳥兒在他的眼裡和黃鸝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會叫,都會飛。
藏在樹枝里時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白天一直有人進進出出,直到夜深人靜時才是屬於他的時間。顧容景舉起那盞屋裡唯一一盞明亮的燭燈,手臂抬起讓火光照亮四周的角落,他默默地打量著,大到擺放在牆角的立櫃,小到桌上一把牛角梳。
銅的銀的木的瓷的,都是他沒見過的東西。
布巾、臉盆、屏風、以及身後足以容納一人的浴桶,還有深紫色柔軟的幕簾,簾上一針一線交織出的複雜圖案,還有掛在床頭的荷包穗子。
每樣都是那麼靈巧細緻,每樣他都要輕輕撫摸一遍,感受布面的紋理,感受一切他沒見過的東西。
顧容景房中有一面書櫃,這裡是霍玄小時候睡過的房間,後來讓給了少年時期的冼玉。等到師父離世後,冼玉覺得很寂寞,就搬到了師父的房間裡。
後來這間就一直空著。
顧容景搬進來時,這裡還保留著冼玉小時候的布置,他沒有怎麼動,只是把一些稀奇古怪的細碎玩意都收進了箱子裡,又簡單添置了一些自己的東西。
其中保留下來的,就包括這間書櫃。
如意門的開山祖師原是書香門第的人家,讀書的習慣就這樣一代一代地保留了下來,冼玉小時候調皮搗蛋得很,唯有讀書上讓師父師兄還算省心,書柜上擺滿的全是他小時候看過的詩卷,上面還留著簪花小楷的筆記字樣。
這些顧容景並不知道。
他隨手抽了一本,藍封白底的書冊很柔軟,用力一扯就會撕碎。碧血刀不識字,也沒人教過他,翻開入眼的全是大大小小複雜的方塊,每個字都像地圖。
嘩啦嘩啦。
他模仿著批閱的動作快速翻過,幾乎每頁的空白都會留下一片主人做的筆記,有的感慨多寫的也多,寫不下了就連到後面一頁,還做了個翻頁標記。有的寫得少,寥寥兩行字就解決。
翻著翻著,忽然停了下來。
他單手握著書脊,指尖從書頁的夾縫裡取出一張便箋,這便箋用桃花染過色,煞是好看。上面也寫著一行小字,只是有些筆畫歪歪扭扭,對比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在模仿主人的筆跡。
此後每隔幾頁,就會夾上這樣一張隨手可棄的便箋,它不會在書本上留下絲毫破壞的痕跡,就像是一片最平常普通的樹葉,隨手夾在了這本已經泛舊、大概不會再被主人翻開的書冊之中。
碧血刀看不懂,卻覺得羨慕。
他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寫字,不喜歡生薑,不喜歡睡覺時要脫鞋,不喜歡事事都要講規矩的人類。
但同時,他心裡又無比羨慕。
羨慕、而不是嫉妒,是因為他深刻地明白了——
他沒有被冼玉馴化,但是他被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