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臉上的肌肉劇烈地顫抖,啞聲道:「小姐,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說了又有什麼用?」
笛笛嘶聲道:「你不說怎麼知道有沒有用?!」
「我什麼都不知道!」金伯劇烈搖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你還是不肯說。」笛笛鬆開他,淚水從眼眶裡落下來,她抬手拭去,面無表情地道,「你走吧。」
金伯拄著拐杖離開鄔宅的大門,雪天路滑,他一不留神,摔倒在地,拐杖滑出了老遠去。
金伯試圖爬起來,但光滑的地面對於他殘缺的身體來說太難了,他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翻過身。
拐杖在遠處,直摔到了對面牆角下。
一雙厚實的棉布鞋在拐杖旁停下。
緊接著,拐杖被一隻小手撿了起來。
那是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子,緊緊地裹著一身棉衣,戴著一隻虎頭帽,一隻手揣在衣襟里,一隻手把拐杖遞給他。
他的形容可怖,每個人看到都要被嚇了一跳,他先別過臉,不讓這善心的孩子看見,然後才伸手接過拐杖。
孩子「啊」了一聲,顯然也被嚇著了,只是下一瞬,他不但沒有跑開,反而湊近了,圓睜著眼睛問道:「爺爺,你打過仗麼?」
男孩的面孔就湊在面前,眉眼不知怎地就讓金伯覺得有幾分稔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粗聲粗氣道:「沒打過,你快走吧。」
「你騙人,你肯定打過!」男孩一臉好奇,「我娘說男人上戰場多半會帶著傷殘回來,傷殘帶得越多,說明打仗越拼命。爺爺你傷得這麼厲害,一定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吧!」
金伯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喃喃道:「我算哪門子英雄好漢,我只不過是個苟且偷生的縮頭烏龜。」
他拄著拐杖起身,男孩看他艱難,連忙在旁邊扶住他。
金伯很少離開善堂看見外人,外人都不喜歡看見他,他也不喜歡看見外人。但這個男孩不單心地好,還膽子大,生得也頗為俊秀,尤其是一雙眉眼,讓他不由便生出點喜歡來,忍不住道:「孩子,你叫什麼?家在哪裡?爹娘是做什麼的?」
「我叫劉子義,家住北街,家裡是開磨坊的……」
劉子義口齒清楚一五一十地答,還沒說到自己爹娘,就見眼前這位老爺爺整個人好像都抖了一下,盯著他道:「你、你說你叫什麼?」
「劉子義!」劉子義爽快地答。
這位老爺爺長得已經夠嚇人了,這麼盯著人就更嚇人,但他可是整個天虎私塾膽子最大的男孩,他才不怕!越嚇人越刺激,越不怕。
他還能侃侃而談,「我娘說,這是我外公給我取的名字,那時候我娘剛懷上我,我外公就上戰場去了,臨走之前給我取好了名字……」
金伯的腦子裡轟然一聲響。
他怎麼說這雙眉眼怎麼越看越眼熟……這對濃眉大眼,真是像煞了他那個爆脾氣的女兒!
劉子義一臉好奇地看著他:「爺爺你怎麼哭了?」
「我……我不是哭,我是……高興……」受傷的臉仿佛已經喪失了笑的能力,他試圖笑一下,只覺得半邊臉都在抽搐。喉嚨里好像有無數的話要說,卻又一個字也吐不出。
「我還有事兒,不能陪你聊了。」劉子義像個小大人似地跟他道別,「爺爺你走路要小心啊。」
說著轉身便要走。
有馬蹄聲和車輪聲從巷子裡傳來,金伯一驚,連忙將劉子義護到身後,「小心馬車!」
劉子義探頭一瞧,「嗐,沒事兒,是我們姜夫子的馬車。」跟著大聲叫道:「夫子!夫子!」
馬車停下,姜雍容掀起車簾:「劉子義,現在還沒有下學,你怎麼跑到外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