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姜倒不料她是这番回答,楞上一楞。
什翼犍逗弄着孙儿,瞅了女儿一眼:“咱们拓跋部就是靠联姻才得来今天这样的位置。你是公主,要明白自己的责任。”
拓跋王姬消了声。
贺兰姜赶紧道:“代王既然喜欢孙儿,不妨带到盛乐去吧,让他从小跟在爷爷身边,也多长些见识。”
什翼犍缓了缓脸色,低头又看看孙子。
拓跋珪倏尔朝他一笑。
什翼犍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吧唧,在孙儿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大口:“乖孙,爷爷带你去王宫!”
自八王之乱、晋室南迁以来,中原地区为少数民族激烈争夺,前有刘渊反晋建立匈奴汉国,后有羯族石氏灭刘称赵。作为当年曾被匈奴打败的东胡后裔,鲜卑族长期以来游牧在辽东一代,后来随着内徙大潮又逐渐回到了长城脚下。相对于其它鲜卑部落来说,拓跋家作为东胡国王的直属后裔,其地位要显得尊崇一些,因为其它鲜卑部落以前不过是他们的从属,更何况拓拔家的祖先曾经因为帮助过闻鸡起舞的祖逖以及刘琨平定永嘉之乱而广受赞誉。
及后匈奴势微,拓跋族人经营草原近一个半世纪,终于成为塞北草原最大的一支力量。
公元338年,即慕容氏在龙城自封燕王的第二年,拓跋什翼犍登代王位,置百官,制法律,将原本松散的部落联盟转变为国家形式,定都盛乐,雄霸草原。
当然,对于此刻的拓跋珪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在他看来,婴儿期的日子好像和做乌龟的时候差不多,整天整夜就是不停的想睡觉。也许灵魂跟肉体的契合需要一个过渡期吧,他这么揣测着,一边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断续听一些宫奴们的闲言碎语。
原来自己是个王子。爷爷什翼犍有一个皇后,数个嫔妃。皇后乃慕容皝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拓跋寔和拓跋翰。拓跋寔就是自己来不及见面的父亲,他在之前国内的一场政变中为了保护什翼犍而被刺中肋骨,不久亡故,自己变成了遗腹子。现在新立世子为慕容翰——宫奴们纷纷叹息的就是这个,虽然代王对刚出世的孙儿大为宠爱,可惜再怎么样以后当大王的机会少很多了——拓跋珪倒是根本不在乎,他想的是自己叫奶奶的人竟然是慕容皝的女儿,那不就意味着她同时也是慕容垂的姐姐,慕容冲的姑姑?这样算来,自己不但跟慕容家是亲戚,还小了凤皇一辈呢!唉,晚投胎就是这点不好,本来他怎么着也算看凤皇长大的,如今却变成了晚辈,心理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快满八个月的时候,终于不再出现镇日思昏昏的情形,他大喜之余,决定早日摆脱从一双手到另一双手荡来荡去的状态,开始试图走路。消息一传出,几乎整个王宫的人都跑过来看,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他从殿中一头摇摇晃晃走到另一头,成功投入什翼犍敞开的怀抱时,做爷爷的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而他在感染之下冲口叫出一声“爷爷”,更是哄得什翼犍老脸上乐开了花,连连把他揉进肩窝子里,神童乖孙儿的乱喜一番。自此之后,大家都认定了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拓跋家族的明日之星,大神天赐的王宫神童。
顶着这些光环有什么坏处他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好处倒是颇有一些:例如他可以在王宫里到处乱窜而那些守卫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让人到书局借汉书也很容易就借得到——虽然管理书局的官吏们觉得一岁小孩若能看懂那简直就是牛羊在天上飞;然而收获最大的还是什翼犍从此喜欢带他到议事房里玩儿——爷爷跟部落大人们商议政事,孙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要不就在一旁磨墨耍。每当他因为磨墨溅得两手乌黑甚至脸上也沾了时,什翼犍就会不厌其烦地亲自给他擦手擦脸,然后响亮的亲他一口:“真是个小宝贝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