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这德济堂的安危,你不是在乎的么?”莫煊道。
顾舟停了手望向他,整个人站在黑暗之中,不言。
“罢了。”莫煊道,“跟你说说另外一档子事。你知道,德济堂从来只在民间收集能人之后,从不涉及达官贵族之子,为的便是他们无根无底,身如浮萍。师兄,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的是顾舟,是十二年前顾凌云的儿子,是个有心人便能查到,可是为什么能进德济堂,师兄你就不好奇么?”
这次他终于看见顾舟冷笑了起来:“你查了我的身世?”
莫煊也站了起来:“十二年前,不正是林家在朝廷里崛起的时候么,他们爬上来的血路,难道就没有顾家的冤魂?顾家一再被打压,家势败落,只好自荐去了闽南,不料在出发之前,被发现横死家中,是中毒而死,那年你才十二岁——”
“这你就错了。”顾舟随意叠了叠手上的纸,靠近那烛火点燃了一个角,安静的看着它们烧了起来:“十二年前,顾凌云不心系国家大事,不想想边境忧患,满脑子想的都是与大皇子谋逆之事,最后被皇上赐毒而死——你也想到了大皇子离奇失踪的事情么?杀了他的不是林家的死士,不是那些是是而非的传闻里的鬼影,正是德济堂的人,也就是我娘,顾姜氏。十几年前姜家在皇上的授意下创立德济堂,一边救人性命,一边杀人于无形,后来姜夫人去世,便是剩下了我娘一根独苗——”
顾舟停了下来,紧紧地闭了闭眼,不顾莫煊眼里的震惊,“正是我娘,杀了这离经叛道之人,完成了她最后一个任务。我娘死的时候还告诉我,姜氏有罪,不得不死,她能有什么罪过,要放弃自己的性命,放弃我?她是怕面对我,她怕她看见我,便想起是她亲手喂了我爹一粒毒药——也正是她写了一封书信,让我进了德济堂,安稳的过完了又一个十二年。莫煊,你看到在德济堂我真想做什么事时,有人敢拦我么,就算是我害死了什么病人,也没有一个人说过我一句重话。”
“莫煊。”他又道,“十二年前林家有没有插手我不知道,但不管他们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都是为了防止朝廷动乱,保全社稷安康罢了。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你千方百也查不到这些么,那就是我娘的手段了,只要德济堂存在一日,这秘密便存活一日,德济堂若是有一天垮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也该死了。你当真以为我不在乎?我在乎得很。这德济堂是姜氏一族用命保全的名声,你轻而易举的泄露了出去,莫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为你师兄我,真是个泥捏的面人?”
顾舟伸手将那烛光挥灭了,此刻外面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白光来,屋里仍是一片黑暗。这世间的事大抵是如此,阴阳变换,天道轮回,该发生的事必然会发生,谁又会在乎这一夜书房里他掉落的心呢。
第三章
顾舟站在窗边,那儿被他放了一张小台,上面随意地搁着一壶酒,两个小杯,还有一份打开了的简牍。那简牍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产物了,右边一大块破损了不说,旁边还参了缕缕的细线,他将手撑在台子上,眼里盯着那块简,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了什么。
他也时不时地抬眼看看窗外,前几日下了一场小雪,不料到了今日也未融尽。从外面吹进来的风有些冷,屋里的火炉奄奄一息没人去管,他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想着,原来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雪还在融呢,檐上不停有水滴下来,发出哒哒哒地轻响,他伸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饮尽了,另一只手毫不怜惜地在那块竹简上打着拍子,嘴里还轻哼着什么调子。
是哪里听到的?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便任它随处去了。
他当初买下竹林苑,看中的便是它地偏清净,如今也有四年了。四周也没什么竹子,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原主人附庸风雅之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