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头上缠着包头;半倚在床上;看着妻子;面上露出几分无奈。
十三岁的小娘子;这般作态是可爱;二十三岁的小娘子;如此模样是娇憨;三十三岁的小娘子;这般梨花带雨是风韵犹存;四十三岁的半老妇人如此小女儿态;却让人头皮发麻。
当年那个天真浪漫;娇娇嫩嫩小表妹;真的是眼前这人么?
夫妻将三十年;见识过妻子的浅薄与小xìng后;想起那个端庄秀丽的身影;二老爷不是不悔的。只是人是他自己选的;脚上的是自己磨的;他哪里有后悔的资格;唯一能做的便是咬牙坚持;与表妹做一对“恩爱”夫妻;要不然自己当年的坚持就成了笑话。
幸好后来添了儿子;二老爷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教子上。
虽因自己当年不孝一直不得父亲原谅;可他延续了二房血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此说来;他这个不孝子对二房还是有功的。
二老爷只觉得养好儿子;自己到了地下也能有脸往老父跟前请罪;谁想到又有这番变故。
今rì徐氏归来;二老爷并非装病不去迎接长嫂;实是病体无力。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rì;二老爷心中憋闷;出城去了坟茔地;在老父与长子坟前自斟自饮;吃了半坛子酒;又见了风。为怕家里人担心;他没敢回来;在外院躺了三rì才回来;依旧jīng神不足。
知晓徐氏午后到家;二老爷打发妻子过去;谁会想到她又闹这么一出。
看着妻子一身缟素;二老爷眉头紧皱;眼中露出几分苦楚;随即道:“莫哭了yīn婚之事;即便你磨着大哥大嫂应了;我也不会应”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决。
二太太不由怔住;举着帕子;神情有些呆滞。
她容貌娇美;向来最是爱惜颜sè;若然年过四十;可之前看着不过如三旬妇人;可眼下蜡黄脸;眼角细密鱼尾纹;已是难掩老态。
二老爷不免心中一软;道:“若是你想要给珞哥配婚事;也不用这般着急忙慌。等过几年;再寻妥当人就是”
二太太又嘤嘤哭道:“可珞哥在地下;没有人陪多孤单冷清?何家那贱妇既不肯身殉夫主;还不许我们珞哥另寻妻室?”
二老爷直直地看着二太太;冷声道:“你若实在舍不得珞哥;要不你我夫妻去陪他?”
二太太被噎住;见鬼似的看着二老爷道:“这天下只有夫死妻殉的;哪里有子亡父母殉的?”
二老爷垂下眼皮道:“这世上最亲者莫过于父子之亲、母子之亲;要是珞哥真想要有人陪着;肯定最希望的也是父母至亲。”
二太太有些怔忪;好半响;方饮泣道:“老爷切莫吓我;珞哥最是孝顺;定是盼着老爷与我都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能让珞哥走的不安生……”
二老爷没有再说话;眼中却多了嘲讽。
这就是他的好妻子;不管做什么;都能给自己找到理直气壮的理由。
她是爱儿子不假;可是她也爱自己。看来自己无需担心妻子因丧子而郁郁寡欢了;她总会给自己找到事情做。
今rì得罪大哥、大嫂;明rì么?
二老爷往床头一靠;直觉得意兴阑珊。
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如此了;还能坏到什么样呢……
沈宅东南处;客院。
这处客院挨着前院;是处三合院。
三间北房;一名两暗结构;两侧是卧室;中间共有一个小厅。东厢三间是小书房;西厢两间是仆婢下屋。
同白墙灰瓦的江南建筑相比;京城的建筑更加阔朗;开间进深更大;庭院里也宽敞。
院子东南有一颗石榴树;树下有一对空着的大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