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听得台下也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哑然道:“原来如此。原来是正好路过,原来是无心停留。”
只见一个老人慢慢地除下头上遮蔽的斗笠,对张泰然、岳泉石等道:“事到如今,你们又何必再替我隐瞒?”
张泰然等已含泪跪下:“师伯!”
无酒惊呼:“岳风亭?!”
岳风亭惨然道:“无难大师、简道长别来无恙。二十年不见,酒兄居然还记得我这个早就不该活在世上之人。”
岳风亭对雪姨道:“姑娘,我赶路口渴,能不能借你竹篮中的瓷碗,舀一碗水喝?”
雪姨脸色煞白:“是你!原来是你!”
岳风亭道:“是我,我才是易容成年轻男子盗去剑谱的人。”
雪姨手中长剑落地,神情狂乱:“不可能,不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可笑之事,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竟然始终认错他的真正面目。怎么会,怎么会,哈哈哈。”竟至凄厉长笑。
我看出这是失神病状,大惊:“雪姨!”我冲上前封住了她的穴道,令她昏厥。冰姨将她扶了下去。
岳风亭走上台来,道:“一切都是我指使,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所有罪孽,理应由我一人承担。
“铁佩是我找人打造,其实一共铸造了七块。我自己秘密留一块,他们六人各一块。我发现自己的铁佩丢失后,就将他们的铁佩也都收回,扔下华山深谷,以免留有后患。
“残荷听雨剑谱是我盗出。至于毒仙的毒药,有一年,毒仙上华山采药,不慎跌进深崖,被我救治。我当时不知是谁,否则也不会救她。后收到她书信,说道来日必当回报,我才知救的是毒仙。易容之物和毒药都是我后来向她要的,她当时有要事走不开,就让赌神龙输日夜兼程送来与我。
“我本来极看好司马,但是我也看出剑法的凶险,唯有泰山湛庐剑法可以缓解,所以秘密将剑谱交给张泰然,命他习练。
“张泰然武功一直没有大进,我将所有希望放在司马身上,为了逼他接任盟主不惜绝食。谁知,他实在让我失望。三年前,他更对我坦言曾为了音律暗入朱雀门,请我将他逐出六剑,从此隐居与世无争。
“盟主竟然入了朱雀门,六剑怎么禁得起再次沦为江湖笑柄。所以,两年前,我暗中召集张泰然、岳泉石、颜怒和方正云,告知张泰然练残荷听雨和司马入朱雀门实情,制订了系列清理门户的计划。”
简忧客叹道:“岳兄当年,若能听我和无难大师一声劝,也不至于如此一错再错。”
岳风亭怔怔道:“莫非是六剑命有此劫?他偏就路过,偏就停留,千里迢迢,不早不晚!”
无难亦叹道:“心中若有劫,难免此中难。世间定数,自有因果,其实皆为人力所为。”
岳风亭走到那棵胡杨树下,反复念道:“剑已枯,心已老。剑已枯,心已老。原来,只是一句玩笑,只是一句玩笑。”
他的声音,万分酸楚,读着读着,嘴角已有血迹渗出。
我轻呼:“毒仙的毒药。”
他已倒了下去。
众人正忙乱间,又听得张远墨惊呼:“爹!”
张泰然的嘴角也已经血迹斑然,本已中剑的伤口更是有黑血流出。
他紧握张远墨的手,对无难道:“此子生性纯良,求大师日后多加教诲,切莫像泰然一样误入歧途。”然后,对岳泉石、颜怒艰难道:“六剑从此只剩你二人,你们并未杀人,不要再有求死之心。一切自有泰然承担。”
说完,含笑撒手,随岳风亭而去。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有人点燃了火把。
人影憧憧,像一场戏的散场。
我默默走下剑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