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串生活上的不幸折磨以后,更加珍惜那可贵的真正爱情,可不能轻易地抛舍和割弃了。于是立刻和她父亲摆出了一副决斗的架势。但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那个双鬓斑白的老游击队长脸上,出现了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他说:“ 莲莲,如果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话,你就谁也不要管地走你的路——”
“爸爸……”于莲扑了上去。
然而三十多年前,当他还叫于二龙的时候,对于那个第一次剪掉了辫子的女战士所提出的问题,却缺乏回答的勇气啊……
现在,他已经回忆不出在沼泽地的雨天里,对芦花那热烈期待的眼光,到底在思想里转过多少弯子,因为她本应是他的嫂子,因为母亲临终时的遗言?因为他哥是个太老实的可怜人?因为游击队员和乡亲们的非议?因为不成文婚约的束缚?因为芦花一定要自作主张?……以致本来应该回答的话,到了嘴边,成了不伦不类的回答:“要大龙哥走,你就留着;要大龙哥不走,你就离开——”
“你说什么?”芦花盯着他。
“到滨海支队,或者去抗大分校学习!”
“你去吗?”那双亮得出奇的眸子凝视着。
“我?”于二龙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他有时自嘲地想过:孔夫子的书不曾读过一本,可自己身上孔夫子的气味倒很浓。为什么把老房子的家抄得一塌糊涂而不敢非议?为什么关在优待室里受罪而不越狱逃走?为什么对一连串的迫害逆来顺受?为什么不敢大声说那是鹿,而不是马?为什么不能像年轻人,把鲜血洒在广场上?为什么不能杀人,像那老红军赵亮说过的那样?
是的,他缺乏突破精神上禁区的力量。但是,芦花比他在爱情上要大胆得多,解放得多,敢于讲出她心里的话。
“大龙哥走也好,留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说着说着像决堤的水流,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二龙,咱俩生在一块,死在一堆。我对你实说了吧,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是你的。二龙,从我见你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就跟定你了。咱俩不分开,永生永世不分开。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也不要折磨我了。我把心里话,多少年的心里话,全说给你,我……”
如果不是一顶土黄色的战斗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移动,她一定还会接着说下去,尽管她不是石湖土生土长起来的,但也终于像船家姑娘那样,大胆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咦?你看——”芦花吃惊地掩住嘴,指给他看那个缓缓移动的目标,由于是雨天,帽子的颜色变深了。起先,于而龙以为是一只斑鸠或者鹁鸪,但是在石湖,野禽多的那年准是丰收年,多得会自己落进饭锅里来;然而到了灾荒年,想寻一只做药引子都不得,猎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哪来味美的下酒物?糟糕!他们终于像一句谚语说的:“盼什么,没什么;怕什么,来什么。”认出来那是日本鬼子带着披巾的战斗帽,而且不止一顶。仅是他们能够看见,浮在草丛上的,数了一下,就有二十多个鬼子,正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在沼泽地猫着腰潜行。
敌人怎么获知开会的秘密?
哦!可怕的不堪想象的后果……
现在,两位空降下来的游击队长,坐在沼泽地里一块簇生着野慈菇的土墩上小憩,那亮蓝色的花有着诱人的美,仿佛使岛屿似的土墩周围,成了充满神奇色彩的幻景世界。
走累了,需要歇一歇,但停下来,小咬和蠓虫的骚扰更加厉害了。
江海挥舞着野蒿,轰赶着:“ 真的,想起来了,二龙,你们俩怎么打响第一枪的?”
“哦!第一枪!可我们俩谁也不曾带枪。大久保是个狡猾的家伙,你跟他打过交道,了解他的性格。我估计他命令过,不许有一点声响,以免惊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