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他抬起頭,這才看清楚騎在馬上的人是誰。他鬆開按在腰上的手。
跟在李重山身後的親衛小跑上前,都扶著腰間刀劍,手已經握住了刀柄劍柄,只等李重山擺擺手,就把人拿下。但李重山似乎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他只是碰了碰被打的半邊臉。
江逝水雖然清瘦,但是情急之下,那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就打在他的下頜上。
李重山捂著半邊臉,牙齒劃破了口腔,有淡淡的血腥味。江逝水仍是仰著頭看他,他便朝他笑了一下。
他自己看不見。他笑的時候,只有另半邊臉的唇角勾起,因為背對著光,更顯得陰森詭譎。
日光從李重山身後照來,他原本就高大,再騎在馬上,陰影就把江逝水整個都罩起來了。
江逝水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又覺得李重山笑得古怪,便後退一步,試圖逃開。
而李重山仿佛並不在意,眼見著江逝水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慌張害怕,變作如今的平靜漠然,也沒有任何表現。不論江逝水如何,他的目光總是隨著江逝水,緊緊地將他鎖住:「小公子,好久不見。」
早先從驛站傳來的消息是建威大將軍的隊伍還在路上,卻不想他們提早過來了。朝廷帶來的賑災糧食也進了城,暫時放在江府的糧庫里。
親衛從隨行的大夫那裡拿來塗抹的藥物。江逝水也讓人去取了藥,畢竟人是他打的,而今還是在淮陽的地界上。淮陽郡守聞訊也匆匆趕來。
李重山坐在粥棚里,隨手將一罐藥膏推到江逝水面前。
他表現得太過明顯。他的目光一刻不離江逝水,眼中燃著一股火,幾乎使他的眼睛在發光。火光過盛,已經變作幽幽的青色。
江逝水被郡守暗中推了一把。他太年輕,許多事情不太明白,都要郡守指點,這回也一樣。郡守年過半百,年輕時就在淮陽任職,對李重山曾在江府做家奴的事情也知曉幾分。但他想得簡單,他以為是李重山一時得志,要在江家人面前炫耀,所以要江逝水給他上藥。
不過是上個藥,也沒有別的什麼。
江逝水也是這麼想的,他拿起藥罐,打開蓋子,用乾淨的帕子沾了一點,抹在李重山被打傷的臉上。
做這件事的時候,他神色淡然,動作也很簡單。李重山卻仿佛得到了極大的安撫,只在他的手下安安分分的。
抹好了藥,叫風一吹,冷冰冰的。
李重山要看看粥棚與災民,郡守與江逝水作陪。
他背著手,只掃了一眼別的東西,就放慢腳步,側了側臉。郡守再次會意,把江逝水往前一推,他便走到李重山身邊去。郡守再朝撐傘的隨從使了個眼色,傘便被遞到了江逝水面前。
李重山似是隨口道:「我記得,我同江小公子,也是在這樣的雪天遇見的。」
江逝水沒有回答,離他遠遠的,撐著的傘,只在李重山頭頂,他自己倒有半邊身子是在外面的。素衣之上,凝了一層霜雪,清冷冷的。
他不說話,李重山自顧自道:「那時也是這樣的粥棚……」
話才說了一本,忽然聽聞嘩啦一聲響,江逝水的傘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翻。他道了一聲失陪,轉身就去撿傘。冬日風大,吹得油布傘一路跑,江逝水也一路追過去,不要別人幫忙。
李重山眯著眼睛,看著他跑出去老遠。方才風來時,江逝水刻意將傘往後傾,又鬆了手。他不想聽他說話。
不想聽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他二人確是在這樣的大雪天遇見的。
江氏是淮陽望族,每年冬天都會在城外設置粥棚,救濟百姓。李重山當時還是個小乞丐,抱著個破碗,在粥棚外等待施捨。他那時生得矮小,淹沒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