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福忙將手中的酒罈放下,欲要向前去忙主子的忙,只聽帝王道:「把酒抱好,回頭要是不下心摔了,朕治你的罪。」
聲音懶洋洋的,聽著沒有半點帝王的威儀。
可阮福是親歷這位曾經的太上皇,是如何在漫長的被俘生涯當中,在虎狼環伺的境況當中依然活了下來。歸國後,又是如何被先帝幽靜於「養怡殿」十年的情況下,一朝發動宮廷政變。又是如何以鐵血手腕將先帝鳩殺,並且以雷霆之勢,將朝中所有擁躉先帝的大臣處死的處死、發落的發落,拉攏的拉攏,重新奪得帝位,坐穩江山。
義父時常提點他,伴君如伴虎,要他千萬要伺候得仔細再仔細一些。
阮福趕緊將地上的梨花白重新抱好,站在帝王一側,替主子將傘撐好。
「阿元,你看你,你混得也太慘了,除了朕,竟連個給你掃墓的人都沒有。」
帝王哼了哼,將軍墓前的青藤被他親手大力地撥開,墓主人的姓名因此隱隱可見。帝王伸手向後,阮福忙地將手中的酒罈給遞過去。沈長思將酒罈的木栓利索地取下,自己飲一半,剩下一半,悉數灑於將軍墓前。
之後,沈長思便將酒瓶往墓園裡的草堆里一拋,取下腰間的骨笛,橫在唇邊,嗚嗚呀呀地吹了起來。
阮福小臉呆滯。
這世上,竟然,竟有此種魔音……
阮福幼時,尚未進宮前,也曾折了樹上的枝條,學人吹柳笛,縱然那時他對音律一竅不通,也,也比眼下聖上吹得要好聽。
阮福很想勸帝王別吹了,可他自然是不敢的。
他恪守著奴才的本分,低聲地道:「聖上,墓園風大,天氣又冷,且時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回宮可好?」
帝王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他像是說給身後的阮福聽,又像是說給他自個兒聽。
「以前,只要我一吹笛,他就會皺眉。我要是再繼續吹,他就會出聲要朕把骨笛還他。哼。好大的膽子,普天之下,莫非黃土,一屋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朕的。就是朕開口,別說這小小骨笛,便是他都得給朕暖|床!」
阮福聽後,悚然一驚。
聖上對,對大將軍竟,竟存了那樣的心思?
「不過朕才不稀罕。硬邦邦的男子,哪裡有女子抱著香軟。」
阮福就如同忽然被一陣狂風給拋向天空,又忽地被那陣不規矩的風給軟軟地拋下來了,被自家主子這一段大喘氣的話給嚇得是雙腿一陣發軟。
因為種種原因,聖上至今還未成婚,亦尚未留下子嗣。聖上對大將軍沒那方面的心思就好!
「小福子,你說朕都吹了這麼久了,阿元怎麼還不現身,要求朕將骨笛歸還,不是說好了,要教朕會朕吹這把破笛的麼?」
阮福一聽,身上的毛都要炸開了。大,大將軍都故去了,還怎麼教聖上吹笛呀?
墓園陰冷蕭索,風吹得墓園的樹影如鬼手般晃動,阮福年紀小,膽子也小,這會兒聽著周遭嗚咽的風聲,更是疑神疑鬼的,雙腿都顫顫地直打哆嗦。
他努力克制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著太過打顫,「聖上,時辰不早了,咱們,咱們早些回去吧。「
阮福沈長思本就對音律無甚興趣,他吹了好半天了,那人的魂魄也未曾現身,就是墓前的綠藤都未曾動一下,帝王便霎時意興闌珊,氣哼哼地收了笛子。
「哼。他既脾性這般大,不肯出來見朕,那朕也不要見他了。小福子,起駕,回宮。」
說罷,將骨笛往懷裡一收,瀟灑地邁下台階。
小福子忙撐傘跟在後頭。
雨天山上道路濕滑,沈長思又飲了酒,沒留意腳下的濕滑落葉,腳滑了一下,下一步,一腳踏空。
「聖,聖上,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