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隔着自家窗户说道。
“叔!师父!”
郑九和狗剩叫了半晌,不见应声,对视了一眼,一齐推门闯进去。
老人盘腿坐在土炕上,身体早已冰冷僵硬,脸上却浮着轻松的笑意。**的七根手指上,一身崭新的宽袍大袖,在门口透进的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师父!”
狗剩扑到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二婶和郑九哽咽着拉开狗剩,抖开那件新衣,小心翼翼地帮老人穿戴起来。
老人出殡就在成贤街开街的那一天,驮棺材的大车,从成贤街的西头一直走到东头,沿途老少爷们洒下的纸钱,仿佛十冬腊月,边城漫天的白雪。
高大人也参加了老人的葬礼,或者说文庙的落成礼——反正怎么说都行——,就着几行眼泪,在文庙穿堂的西壁上又挥洒了一大片墨汁。
老少爷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管哭,哭罢了只管捋起羊皮窄袖,或宽袍大袖,去抢豆腐饭(或者上梁饭,反正怎么说都行)里不太多的几根羊骨头。
逝者如斯,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文庙拆了盖,改了拆,再拆再盖,到现在还好端端地矗在那儿,只是门口多了一个票亭子,门外添了好些地摊子。可高大人当年留在穿堂西壁上的绝妙好词,却不知在哪一次的兵焚中,和那堵不知第几代西壁一起化作了一堆灰烬。
其实别说那文章,就是高大人,甚至老李裁缝、小李保正他们的名字,也早已被健忘的后辈们,抛在了不知那个朝代的故纸堆里了。
如今的边城虽比不得大都市繁华,城里好歹也有了几座七高八矮的高楼,街上也多少能看见几辆半新不旧的轿车的,老少爷们,不论穷富,也都不再穿什么宽袍大袖,或者羊皮窄袖了。
惟有一年一度、这几年渐渐变作四度五度的什么旅游节上,才会有人吆喝着一群穿着古怪衣衫的男女,吹打着辨不出调门的曲子,跑到这成贤街上,文庙院里,去舞一些不知是给庙里的孔圣看,还是给街上稀稀拉拉的外乡客看的什么传统乐舞。老李裁缝若睁开眼,怕也辨不出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到底是胡服汉服,还是别的什么服罢?
不过在离城不远的乡下,老李裁缝当年做的那种帽子,却仍一代又一代的,在庄稼汉的头上保留下来,尽管包括许多老人在内,大多数人早已讲不出这帽子里的说道,但方圆千里的乡亲们,却差不多个个可以脱口说出这帽子的名字:
李家毡帽。
(完)
………【(一)】………
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五月(1),九袱洲(2)。wWw.23uS.coM
淅淅沥沥的春雨,没完没了地飘在天上江上,和洲上几千太平军官兵的头顶上,苇丛、泥滩、弹痕斑驳的垒墙,破烂不堪的帐幕,和官兵们的招衣(3)旗帜,都被打得湿漉漉的。
江水汹涌着冲刷着洲岸,几条朽船的龙骨横卧在芦苇污泥间,任凭风吹雨打,船板、铁钉,每一件哪怕还有一点点用处的物事,都早被守军们拆了个干净。
“熊大人,熊大人,那西洋镜,给小卑职也瞅瞅罢!”
洲南岸的木城上,揪天侯何得金伸着瘦骨嶙峋的双手,艳羡地望着身边的顶头上司,酸天义(4)熊有方,熊有方伫立在木城上,双手捧着具早辨不出漆色的单筒千里镜。已经朝着南岸天京的方向,目不转睛地望了好久。
熊有方放下千里镜,甩甩头巾上的雨水,掂起自己身上湿透了的破红袍一角,心疼地不住擦拭着镜面,口里嗔道:
“你这伢子,老子对你讲了不晓得好几十遍,没得上司官在,你我老哥老弟称呼,多少痛快,你啊,就是妖书读得多了,”他一边嗔,一边小心地把千里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