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平静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两骑沉默着一路北行。
但是当他们相距凉州城不足百里的时候,徐凤年在驿站停马,毫无征兆地跟她说要往西边走。澹台平静问向西是怎么个西边,数百里还是千里?
徐凤年笑着说要跟人借兵,别人去都谈不拢。
他还说需要自个儿走这趟就行,否则好似是砸场子去的,不像话。
澹台平静说当今世上最有把握单独杀你的人物,恰好就在西行烂陀山之路的中间位置上。
徐凤年只说了句是啊,然后就再没有下文。
澹台平静猛然间勃然大怒,“徐龙象就算是你弟弟,也自有命数,你难不成要庇护他一辈子?你已经在流州吃足苦头,还要再去撞得头破血流?”
徐凤年笑道:“我跟谢观应都没打起来,跟拓拔菩萨暂时更打不起来,而且我当然会绕路,吃饱了撑着才去找拓拔菩萨。”
澹台平静死死抑下满腔怒火,“我送你到青苍城一带。奉劝一句,你最好别在烂陀山跟人大打出手!否则就算我预知拓拔菩萨要截杀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手。”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其实就等你这句话。”
澹台平静脸色难看至极,可见这位练气士宗师气恼到了何种地步。
徐凤年重新上马,轻轻笑问道:“那个问题,猜出来了吗?”
澹台平静的脾气终于爆发,怒容道:“猜你个大头鬼!”
徐凤年嘴唇微动,小声嘀咕着什么。
澹台平静瞬间恢复练气宗师的大家风范。
祥符二年,谷雨至,春已暮。
家家户户,朱砂书符禁蝎虫。
在徐凤年与澹台平静在青苍城以南分开后,一路独行来到西域腹地。
终于看到了那座并不起眼的山。
而在这个时候,有个绰号无用的和尚一叶下广陵,找到了身处西楚楼船的曹长卿,和尚在漂浮江面的苇叶上双手合十,抬头望向那袭青衣,说要请曹长卿放下一物拿起一物。
曹长卿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大楚,他曹长卿放不下。中原,他曹长卿拿不起。
本名刘松涛的烂陀山和尚,问道:“贫僧都可放下,你为何放不下?”
曹长卿笑了,“我放不下的,你又从未拿起,何谈放不放下?”
无用和尚低头默念一声佛号。
曹长卿抬头望向那座视线遥不可及的大楚国都。
说是放不下大楚。
放不下京城,放不下皇宫,放不下凉亭,放不下棋局。
其实不过是,放不下他与君王身侧笑吟吟观棋的她。
这一天,无用和尚战死于广陵江上。
这一日,海水倒灌广陵江。
儒圣曹长卿之霸道,朝野皆知。
徐凤年登山之时,骤然间,满山钟响。
一阵阵悠扬钟声中,徐凤年心生感应,在烂陀山半山腰驻足,远望东方,怔怔出神。
徐凤年缓缓闭上眼睛,轻轻低头合十。
愿北凉不悲凉。
……
当时在徐凤年一行人离去后,陈芝豹轻轻拿起茶杯,依旧默不作声。
谢观应站起身,忍不住轻声笑骂道:“这家伙不愧是李义山的徒弟,都一根筋。还反过头给我教训了一通。不过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他徐凤年的境界已经是无源之水,除去西域一面,今日起可算三面树敌的北凉,更是如此。”
陈芝豹笑了笑,“反正你我这趟陵州之行,本就不求什么。我只是想最后看一眼还算太平的北凉,你是……老丈人捏着鼻子忍着火气看女婿,越看越碍眼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