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隔了很久,才說:「你喜歡的男人,也是英國人。」
我猛然想了起來,就覺得自己荒謬,來不及地說:「呀,我竟沒有想到!」
「你就是這一點可愛,喬。」
我苦笑,「我是個糊塗蟲,對不起。」
「人人糊塗得像你這麼好玩,倒也不差。」他看著我笑。
我一張臉大概漲得像豬肝,我說:「見你的鬼。」
我喜歡彼得的天真,他心裡想什麼老是說出來,又不裝模作樣,生氣是真的生氣,開心也是真的開心。比爾也很好……到底比爾有城府,我在亮里,他在暗裡,他的心事我一點也不知道,討好他是吃力的,然而這是我自己情願的,沒什麼好說好怨的。
我呆呆地想著。
彼得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晃,「你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說,「這麼夜了,明天大家又要上班,多沒意思。不上班又不知道如何打發時光,唉。」
「你牢騷也真多。喬,你很寂寞,你怎麼可以一個人躲在屋子裡,什麼人也不見?這是不對的,出來,我們找一大堆年輕人,一起看電影吃飯——」
「我不要去。」
「為什麼?」
「無聊。」
他微慍地說:「如果你如此堅持,做人根本就很無聊。」
他生氣了。男子的器量就是奇小。
我微笑,看著他不出聲。
男人都想女人跟在他們身後走,出盡法寶,然而有本事的男人是不必強求的,像我的比爾納梵,他根本什麼話都不必說,我就聽他。
然而彼得是個孩子。他想的也就是孩子想的事情。
我的確是寂寞,即使把我空餘的時候擠得滿滿的,我還是寂寞。
我說:「我疲倦了。」
他苦澀地笑,「因為我的話乏味?對不起,喬,我想討好你,真的,我實在想討好你。」他說,「也許是太用力了,故此有點累。」
「對不起,彼得,但是我每一次只可以愛一個人。」
「哈哈,每一次只可以愛一個人,這句話真美妙,我多愛這句話。喬,你真是獨一無二的。」
「不要笑我。」我低下頭,「不要笑我。」
「我不是笑你。」他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討好你,是我不對。」
「噢,彼得,從前我們說話談笑,是這麼開心,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了?一開口不是我得罪你,就是你得罪我,為什麼?」我失望地問。
「因為我愛上了你,愛是不瀟灑的。」他沉沉地說。
「不要愛我。」
「不要愛你?說是容易。」彼得又振作起來笑了。他們外國孩子大多數有這點好,不愛愁眉苦臉的。
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莫名其妙地問。
「喜歡我,你太關心我了。」
他笑。「這有什麼好謝的?千謝萬謝,也不該為這個謝我,我要是可以控制自己,才不愛你哪。」
我笑了,學他的口氣,「妙!彼得,這句話妙,可以不愛我,才不愛我。」
他看看表,「我想我得走了。」他說。
我點點頭,「明天見。」我說。
他在門口吻了我的臉,道別。
我關上門,鄰居會怎麼想呢?進進出出的都是外國男人,他們會想,這個中國女子倒是夠勁。
收到媽媽一封信,她詳細地問及我的生活,並且說要差人來看我,她起了疑心,懷疑我一個人不曉得在幹什麼,剛巧有朋友的兒子在讀書,她請他周末來找我,下一個周末,媽媽信里說。
我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