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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法國資產階級上床的女鬼畫皮」的大字報貼在女生宿舍樓門口,限令柳小柳在二十四小時內交待賣國投敵罪行。女學生們熱鍋螞蟻一樣多,擠著看。見柳小柳走來,閃出一條道。她仔細地看了一遍糨糊未乾的大字報,就噔噔噔上樓。與她同室平日相處得還可以的同學,跟在她的身後。一前一後走進五二室,還未來得及說句話,便見她一聲不吭一手取掉頭上的草帽,一手把脹鼓鼓的軍布書包往自己床鋪一扔,就從五二室敞開的窗戶射了出去,雙臂張開,飛墜在宿舍樓間的空壩上。

柳小柳被送到鼓樓醫院,醫生說這還能救嗎——心臟位移?

他本以為柳小柳美麗的容貌下,是一顆軟弱柔順甚至苟活的心,隨風吹到哪兒就哪兒,但沒想到她像瓷瓶,堅硬,卻易碎。她對這個世界絕望之極,早就打定主意,只等一個信號。那時我們都才二十一歲!他躺倒在宿舍床上,蚊帳把他與外界隔絕開來,他的眼淚流了下來。那一瞬間,他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並將為此終身浮滿陰霾,不願回顧。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被押到軍墾農場。他寫了無數認罪坦白書,他的「反軍罪」千條萬條,卻沒有一條涉及柳小柳。在這件事上,誰也沒說他有罪,越這樣,他越不這麼看。之後,發配到煤礦挖了近十年煤,至「文革」結束研究生制度恢復,到八十年代初允許自找獎學金留學。

他說自己現在回憶這一切,是為了使阿爾丹忘記。生活就得學會遺忘,清除一些東西,一些讓人窘困倉皇的東西。對面馬路閃爍著形狀不一的光環,在黑夜裡游來游去。那是一種可折可彎的夜光玩具,遊客喜歡戴在頭頂、套在手腕、脖頸或腰上。他和阿爾丹都看見了。「對噩夢,得採取輕盈的姿勢,抖落羽毛上的血淚,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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