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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夢見過年哩,」俊妮眼皮沒有睜開,「大圍塢那年戲可唱得鬧火,花炮瞎眼個亮。」她笑了一下,「李哥,那年你爹有沒有讓你去?」

「哪年?」

「還哪年?哪年俺爹跟還鄉團回來的?」

李紀明剛要開口,聽見坑邊上有人壓住聲音叫「大哥」,隨後,一個人拖著支槍從坑坡上滑溜下來。俊妮陡坐起來:「傷了,傷在哪兒?」

三子溜到坑底,摸了摸臉,一手血糊。「日奶奶的,生臭。」他脫下血糊糊的軍大衣,「不是俺的血。糟蹋了這身衣服。」

他從袋裡摸出一些碎碎渣渣的東西:「就搶到這點兒餅乾。俺日你媽媽的,可了不得,就為這點餅乾打死的人海了。」

俊妮從地上拿件衣服給他披上。「咋說呢?恁快就回了?」

「根本沖不出去,」三子說,他朝炮聲還在斷斷續續的方向晃了晃頭,「三十四師怕一個沒剩。」他轉頭對紀明說,「給俺喝口水吧,就著吃點餅乾。」

俊妮從大衣堆里找出一個軍用水壺。紀明說:「甭管俺和俊妮了,找個村子弄件老鄉衣服,把槍撂了,跑一個是一個。」

三子笑笑:「跟您大哥多少年,恁沒聽這等沒辦法的話頭。」包圍圈的確很小了,沒幾個村子,早給正規軍隊占用了,像他們這種民團殘餘人員,只能在田野的彈坑裡躲躲藏身。

紀明垂下頭:「早知道,不當跟國軍跑出徐州。咋不等大隊過了,找空兒溜。」

「往哪兒?」

「往家鄉唄。」

「俺不敢,」俊妮說,「老家的佃戶棒子現在可凶哩,逮住不一刀刀零割?你爹俺爹不都給砍了腦袋?」

她走到兩個男人面前:「甭氣餒,哪兒都不去,咱們在一起不就挺好?」她把亂堆的棉衣整了一下,說,「三子,躺會兒吧,一夜沒睡了。」

三子即刻歪下,鑽進衣服堆里。「死先睡覺。砍頭也不能不讓睡。」

「李哥,你也一夜沒合眼,你躺會兒。」

紀明蹲下,抱著頭,一聲不吭。

俊妮忍不住走上前,撫摸他的頭。紀明的繃帶上沾滿了土和血淤。他倆從來沒有這麼親熱過。紀明抬起頭說:「早知道,不當找小三子把你從徐州窯子裡劫出來。火坑裡怕還能活命哩。」

「歪說悔話。當初俺叔也是想給俺找條活路。家鄉的血仇恁地做深了,不能再跟家鄉人沾邊。他說天老地荒,讓孤妮子沒名沒姓的,怕能遇個好人,混口活命。」

「可不,又到了俺們這兒,沾上家鄉的煞氣了。」他苦笑一聲,眼睛直直地盯住俊妮,「俺還想哪天紅轎大鑼,明媒正娶你哩。」

「嘿,李哥,」俊妮垂下眼,避開紀明的眼光,「俺早就髒透了。」

「可家鄉誰也不知道。」

「沒家鄉了,天知地知吧。」她把紀明的頭抱過來。寒風吹來田野上的屍臭,一陣陣濃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紀明輕輕把她推開,捂著受傷的頭躺倒下來,把腦袋埋在一大堆散發出血腥和鞋臭味的軍衣中。睡著前,他似乎聽見俊妮在撒尿,他把頭埋得更深。

民國三十八年一月六日,徐淮平原上風雪越來越緊。當日近晚三時半,突然而起的炮擊把陳官莊與魯河之間大片原野中挨凍受餓的兵民驚醒。

炮彈呼嘯著從他們頭上越過。紀明摔開身上的棉襖,跳起來,卻又立即躺倒下去。嘯聲越來越近,好像就要掉在頭上。陰寒的天,不知是什麼時候入夜的,只有壓得很低的雲,被爆炸光照亮。聽得見田野上有人在呼喊,聲音那麼微弱,似乎幾十萬大軍早已死絕了,只剩下他們三個平民。

「日奶奶的,逃不過今夜了。」紀明說。

三子躺著,沒動,抬頭看被火光閃忽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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