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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站在講台上的孫國英老師說,「任天水的反革命罪行不是偶然的,你們聽他交上來的作文,全是放毒:

「老師說國慶二十四周年的節日快到了,讓我們寫作文。每逢佳節倍思親。我想啊想,我天天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我愛他們。但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爺爺奶奶、外婆外公。有一天,我問媽媽。媽媽說,爺爺奶奶在你生下來的時候就在鄉下去世了。我算了算,不是一九六一年嗎,怎麼死的呢?爸爸說我的兒子和我一樣,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爸爸難過地說,爺爺奶奶在鄉下沒飯吃餓死的。

「我相信爸爸的話,學校總讓我們參加附近生產隊的憶苦思甜會,吃又苦又澀的野菜湯,我吃不下去,但一想到爺爺奶奶連野菜湯都吃不到,我一大碗就喝下去了。那麼外婆外公呢?爸爸媽媽不說話了。真是太奇怪了。夜裡聽見媽媽對爸爸說:我爸爸媽媽一去美國二十三年,也沒音訊,恐怕難以生還。媽媽還哭了。

「我明白了,外婆外公難以生還,是說他們也像爺爺奶奶一樣死了嗎?我才不信呢,我長大一定要去找他們,我們在『十一』國慶節團圓,這多好啊!」太陽的餘光使我身上的紫色布裙變得很淡,很柔和,跟這城市氣候最好時天空的顏色一樣。但我和丈夫臉上都像掛了一堵牆,家裡像無人似的安靜,只有吹風機的嗚嗚聲在響。我剛洗過頭髮。

丈夫走了過來,說:「我來幫你。」他臉上的牆出現一扇打開的門,「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如果你一直是這種態度對我就好了。我把吹風機和梳子遞給他。

他一邊吹我的頭髮,一邊說,雜誌社剛開過會,傳達中宣部關於調整文藝方針的文件,要收縮了,糾正思想,報紙出版社雜誌社屬第一撥整頓。我拔掉電插頭,對他說:你有什麼話直講行不行?吹風機停了之後,房間是真的靜極了。

那好,你別生氣。我看了你的小說,又沒經過你的同意。小說結局能不能改改?

我用一條花手絹把披散在肩上的頭髮束起來。

你寫的那個班主任,她和任天水的父母在文革前有仇,任的母親在五十年代是特級教師,而她評不上。在文革最鬧騰時期她沒報復,是她身體不好,一直生病,而任的父母有海外關係,做人小心翼翼,甚至躲到偏遠的小鎮去。還有一個原因,長相平庸的女人嫉恨漂亮女人。這樣的安排以及心理都寫得很好。

丈夫已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抽著煙,不讓我有插話的機會:「那句反標,絕非一個小學四年級學生所為,是有幕後黑手,受人教唆,當然是父母。對這樣的現行反革命嫌疑犯,公安局豈肯輕饒,迅速查出任天水的外婆外公一九四九年不是去了美國,而是逃到台灣。這樣的寫法也很有意思。」

「你既然在談我的小說,那也得聽我說話。」

「你先聽我說完,行嗎?」丈夫熄掉煙,「我是編輯,天天看的稿有一打,什麼樣的小說題材沒見過?但你是我的妻子,那就不一樣了。」

「你不用說,我都懂。」我平靜地說。他心裡有氣,我幾天不理他,或許應說他有理由,「你不就是反對小說結局:任天水的父母被抓起來,關在學校頂樓的黑房子裡,讓小小的任天水去送飯。你別心裡有鬼,我不是寫你,儘管你父母也被關起來過,你也送過飯送過水,但你們一家人現在不都活得好好的嗎?」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你這就明白了。」丈夫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請問,我天才的小說家,你的小說越寫越瘋狂,居然把你筆下的任天水父母置於一場大火中,甚至連送飯的任天水也不放過,他人小,力氣小,喊叫沒人應,打不爛鎖住的門,看著父母被火活活吞滅,而不逃走,情願自己也被火吞滅。這未免太殘酷了吧?」

「文革有比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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