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34頁 (1 / 2)

他淡淡地對馬克說了一句:「希望今後常能見到你。」他走入星光滿天的加利福尼亞之夜,步子放得很慢,他明白自己今後再也不會見到馬克。

第8章 飛 翔

跨過大街,隨著人流到地鐵口,他停住腳步,看看手錶,還早。他不想乘任何時候都鬧哄哄的地鐵,決定走路。剛過去的冬天冷極了,塞納河漂浮著幾塊在融化的薄冰。大小遊艇、橋頭、街心都置滿了花籃花盆,鬱金香、水仙、風信子流淌鮮亮的色彩。過了橋,到北岸,通向香榭麗舍大道的幾條街,花香沉鬱,浸透空氣,直往身上涌。插入天空、低垂地面的樹枝都賽著勁綻開綠芽,柔白的李樹、嫩紅的桃樹開得燦爛,陽光很好,藍靛靛的雲相互卷裹著,點綴著建築物的古老與現代。

儘管已在這城市快有十三個年頭了,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專注欣賞春色——他知道自己這時很虛假:目光在用力地投在景致上,裝成一個真正的旅遊者。

因為那個研究生蘇珊娜?他堅持多年的打坐做氣功治好的失眠症復發,昨晚還加量吃了安眠藥,總算勉勉強強睡了幾小時。不僅如此,還讓他這個出了名的工作狂犧牲一個周末,特地挑了一條淡雅的領帶繫上,颳了臉,穿著較平日講究的衣服,心情頗不平穩地躑躅街頭。他俯下身,拾起地上一粒鵝卵石,握在手裡,石子一點花紋也沒有,每一面都磨得光滑,像個鴿子蛋,他扔在了地上。何必緊張,不就是去赴一個早就在計劃的約會嗎?劫後之詩:阿爾丹與《桃花扇》提綱的標題嚇了他一跳。蘇珊娜堅持研究論文寫阿爾丹,他一直沒有同意。但同意仔細讀一下大綱。

對一個姑娘來說,蘇珊娜長得太高了點,一頭栗發,用木夾在腦後一綰,露出脖頸,眼睛低垂時看上去有些靦腆。她不像巴黎女郎,平時有意戴副眼鏡,不用隱形,舉止言語像個女教師。問題不在這上面,也不在於她的研究方向。問題在於她的過分自信。這個學生對法國文學熟如指掌,去過三個月中國什麼夏季速成班,《桃花扇》可能讀的是法譯本。

不過這也不是他不高興的理由,或許是她對阿爾丹的態度——她說起阿爾丹的神態,她對阿爾丹點金術的迷信。

「語言畫出的僅是一個平面,我們靈魂上的傷痕是永恆的,表面愈平往內鑽得更深。」蘇珊娜拿起膝蓋上一本黑皮封套的書,上面印有扭曲的舌狀花,遞過來,「阿爾丹經歷的並非自己國家的災難,而是你的國家的災難。如果你讀過,應該重新讀,如果沒讀過,那麼更值得讀。」她的意思是,到那時,再議我的論文題目不遲。合上書,他把提綱裝入公文皮包里,決定回家。他知道這個和勒內·夏爾齊名的讓·雅克·阿爾丹,今年雨果文學獎得主,卻發表了個聲明拒絕出席頒獎會。說實話,並不是他有意略過阿爾丹轟動一時的三部介於散文、詩和小說間奇怪的書,其中的中國恐怕是想像的創造,一如龐德筆下的神州古國。洋人寫中國的事,無論小說、詩歌或紀實哪一種形式,都極為無知,多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這點他最厭惡。中西文學影響雖是他的課題,他早就覺得這題目只能做泛泛的獵奇,深究不得。尤其當代作家,尚未在歷史放大鏡下聖者化,更犯不著提前上當。

常在一些國際會議上碰到大陸來的同行,這些人認為他在國外教比較文學是賣野人頭,對他的婚姻狀況遠比對他的學術研究感興趣,話題總往這方面引。他不置可否的態度使各種傳言在地球那半邊更加繪聲繪色,一種說法他是喪失性能力的傢伙;另一種說法他是一兩個女人難以滿足的東西,一個如此這般的人物。巴黎啊,世界花都,燈光一旋轉,哪有不可能的事的?他並不是故意造成神秘感。隱秘越多在中國人中間道德上越可疑。出國前出國後,種種搏擊歷程,已在心裡成灰,他不願回顧,過去必須一絲不漏地封死,這是他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