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人告诉我,说您趁一千多个农奴呢。”奇奇科夫谦虚地指出,“这是谁说的?谁说这话,先生,您就该当面唾他一口!
他想捉弄您。 准是个促小鬼。 别人说我雇上千个农奴,可一数呢,竟没有几个!近三年来,可恶的热病夺走了我一大批农奴。“
奇奇科夫关心地喊道。“噢!死了许多吗?
‘“对,死了许多。”
“请问,具体数目是多少?”
“八十多个。”
“不对吧?”
“我不说谎,先生。”
“请让我再问一句:这个数目,您或许是从最后那次农奴普查算起的吧?”
普柳什金说,“要是这样就好啦,糟糕的是,从那时算起就足有一百二十多个啦。”
奇奇科夫喊道,“真的?一百二十多个?”他惊喜得连嘴都合不起来了。“先生,我上岁数的人,哪能撒谎:我已经六十多岁了!”
普柳什金说。 他好象对奇奇科夫那种近于喜悦的惊叹感到不快。 奇奇科夫自己也感觉到,对他人的痛苦采取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确也不够礼貌,所以马上叹了一口气说他深表同情。普柳什金说:“同情有什么用,附近住着一个大尉,谁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是我的本家,大叔大叔地叫着,还吻我的手。 他要是表起同情来,哭的声音那么大,你得赶紧把耳朵堵起来。 他总是满脸通红:喝起酒来不要命。 也许当军官的时候把钱全输光了,要不就是被女戏子骗了,因此他现在就来表同情了!”
奇奇科夫极力解释,说他的同情跟大尉的同情截然不同,说他不善交谈,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证实,接着,他毫不拖延,立即开门见山地表示愿意承担为全体不幸死去的农奴纳税的义务。 这个建议看来使普柳什金大为惊讶。 他瞪大眼睛,看了他许久,终于问道:“先生,您大概在军队里当过兵吧?”
奇奇科夫相当轻松地说道:“没有,我曾在文职衙门里做过事。“普柳什金又叮问了一句,“文职衙门?”便开始咬起嘴唇来,好象在吃什么东西似的。“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要使您自己吃亏吗?”
“我吃亏也心甘情愿,为了使您高兴。”
“哎呀,先生!哎呀,我的恩人!”普柳什金喊道,竟没有发现到:因为高兴,他的鼻孔里颇不优美地钻出一块鼻烟似的东西,那样子很象一些浓咖啡,便袍的衣襟也敞开了,露出不甚雅观的内衣来。“真叫我老头子高兴!啊,我的圣徒!啊,我的上帝!“
普柳什金说不下去了。 没过一分钟,他在那张木头一般的脸上瞬间出现的喜悦表情在瞬息之间也就消失了,好象根本未曾出现过这种表情似的。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忧虑的神情。他甚至还用手帕擦了一下脸,不久把手帕弄成一团,又用它来回擦起自己的上唇来。“请不要见怪,原谅我问一下,您是准备年年为他们纳税吗?那钱,您是给我还要直接交国库?”
“让我们这样办吧:订个文契,您把他们当活人卖给我好了。”
普柳什金说完,“噢,签文契……”便呻吟起来,并且又嚼起了嘴唇。“签文契又要花钱。 衙门里的人太没良心啦!
从前花半个卢布再加上一袋白面事情就能办好,现在却得要满满一大车粮食外加一张红票子才成,太贪钱了!
我真不懂,为什么神父们不出面管一管这些事;他们应该找出一个什么圣训来:无论怎么说,上帝的话是不能违抗的呀。“
奇奇科夫这样想了一下,“我看你就会违抗!”随后便说,为了对普柳什金表示敬意,签文契的费用,他也情愿承担。听到奇奇科夫说连签文契的费用也愿意承担,普柳什金断定来客一定是个十足的笨蛋,不过是假充在文职衙门里做过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