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怨自己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
夜色下的新柳枝桠茂盛,不留意之间,指尖已然陷入了木中。
永永远远地站在柳下。
柳下,留下。
他私心里如此渴望与她在一起,可这么一副残缺破败的身子,怎么耗得起这份深情?
丫头,我其实早就悔了。但是你,一定不要原谅我。
姬君漓慢悠悠地扶着重重华林回到阁楼,手将抚窗棂之上,陡然胸口一热,便吐出了一道血来。猩红的颜色将雕花窗棂染得凄然灼艳,溯时一见主人吐血,扑棱着大翅膀子从柳树上扑过来,脑袋一下撞到了窗上,倒栽葱又摔在了地上。
姬君漓扶着窗的手颤了两下,他勾着唇苦涩笑道:“怎么还是这么蠢?”
将眼泪团一团,溯时委委屈屈地说:主人,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怎么这么固执?你知不知晓,丫头每天在屋子里整宿整宿地哭,你知不知晓,那个白秀隽对她有多好,你知不知晓,再过几日下去,丫头的心都不在你身上了?
“……我知。”姬君漓强忍着翻腾的血气,闭了闭眸。
溯时简直是忍无可忍:那你还放任他不管?主人,害你变成这样不得不离开丫头的难道不就是他白秀隽吗?他奸诈狡猾两面三刀,主人你怎么竟然任由他春风得意?
他心不甘。可是,如果那样乐湮会好受些的话,他成全。
“碧珑呢?”
溯时撇了撇嘴暗暗道:主人,事到如今你还把那个纸片人留着,这不是更加膈应丫头吗?
姬君漓皱着眉沉声道:“我既然造出她,便不能轻易撒手不管。”
哼,对丫头你便一撒手撂挑子了!主人,论起心肠之狠,谁又比得过你?
太岁头上拍板儿砖的笨鸟意外地没有收获主人的飞针,但是这种情景之下,它宁愿被主人生气地扎几下好吗?!溯时大人悲啊。
……
绿珠日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面容清减,石崇如此钟爱于她,自是留意到了,梳妆楼的明月升了九天之高,宛如披在清瘦美人身上的一缕染着檀香的薄纱,她正幽怨地卸着妆。
石崇走过来将美人揽入怀中,绿珠小嘴儿一扁就是不说话,石崇暗暗叹了声道:“怎么了?”
绿珠握住石崇之手,明眸里坠着两滴清露,“石郎,无论如何,绿珠定不负君!”
石崇大奇,“好好儿的怎么说这个?”
背城花坞得春迟,冻雀衔残尚未知。她日日在秋千架上吹笛,哀怨缠绵之音满金谷园散落得到处都是,难道石崇便不知?到底是不知,还是太过自信?
绿珠不再多言。
翌日,她单独约见姬君漓。
同在金谷园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姬君漓与绿珠已有过数面之缘。他久居此中,一点离意都没有,本是奇怪的一件事,但是石崇有钱,食客三千也供养得起,众人也没有多心。
焚香端凝而坐,姬君漓续续地奏着一张古琴,绿珠以笛音相和,一低一高,琴声低迷,笛音清越,但两股灌注其间的情感,一落寞一哀恻,倒也相得益彰。
秋千架翠色隐隐,花雨成阵,斑驳了洛阳的累世繁华。
金谷园中,纷纷如潮的部曲、家仆、姬妾、婢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没有人去寻找这笛琴的主人,这种盛世繁华里的颓靡实在哀感顽艳,俱都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了。谁又曾想到要分一树花,拂一帘柳,穿越落红无情,寻着一迹芳踪?
乐湮倚着南阁楼的红漆雕栏,听着这声,手心不由得握紧,指甲掐入了肉掌之中,顿时一片淋漓模糊。眼前的舞榭歌楼、朱甍碧瓦起了浓雾,翻涌之间隐约不清。她把名字都还给他了,却不肯将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