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城中村採訪一位在非典中不幸殉職的醫生家屬,是一個老奶奶,今年八十六歲了。
殉職的醫生是她的獨孫,那年剛要結婚。兒子兒媳也在疫情期間相繼染病去世,只有她在老家僥倖存活了下來。
聊到一半,陸檸第一次中途主動叫停,而不是因為受訪者要休息。
她一個人走到院子裡吹風。
臘月的風像冰刃一樣直凍到人心底,吹走那陣洶湧的淚意。
「記者姑娘,喝碗粥,暖暖身子吧。」身後一個女人叫了叫她。
陸檸回過頭看,是村委會安排來照顧奶奶的保姆。大嬸黝黑而瘦削的臉上充滿和善的笑意,因長年勞作而粗糙的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裡面有紅棗蓮子和各種顏色的豆,種類很豐富。
陸檸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初八。
她接過來,笑了笑:「謝謝啊。」
「不客氣,本來也是要給奶奶煮的。」大嬸笑道,「知道今天記者們來,就多放點米而已。」
「破費了。」
「不妨事。」大嬸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你慢慢喝,我去給其他人盛。」
「好。」
陸檸坐到石凳上,把碗放下來。剛端著的時候還燙手,這會兒就已經不燙嘴了。
吃了幾口,突然想起來什麼,她拿出手機,凍得通紅的手點開外賣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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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今天臘八節,集體送溫暖啊——」葉清倫正在大辦公室里給實習生講特殊病例,有人拎著兩個大袋子嚷嚷著跑進來。
袋子打開,裡面一個一個塑料碗,蓋子冒蒸汽。
「嘖,這是哪裡的粥?」有人吃了一口就嫌棄,「這溫暖也太敷衍了吧?好歹加幾顆綠豆?」
也有人好脾氣地安撫:「有的吃就不錯了,難得還有資本家讓薅羊毛的,感謝一下我們偉大的院長大人,希望過年多給點假,讓我有時間相個親。」
「哎,可真是,咱們科有幾個成功脫單的?」
「……」辦公室一瞬間安靜如雞。
「肖醫生。」有護士站跑來的護士姐姐靠著門問道,「上次那個漂亮記者你不是想追嗎?有進展沒?」
「別提了,我上哪兒追去?」被問話的男醫生一臉苦逼,「要門路沒門路,要時間沒時間,我問這個人要聯繫方式他也不給。」說著指向一旁的葉清倫。
葉清倫一點也沒有被cue到的自覺,依舊氣定神閒地靠在辦公桌前,沒有喝粥,手裡拿著一疊病例在看。
肖軼收回手,滿臉戲謔:「我懷疑某人就是想獨吞資源。」
「不會吧,葉醫生哪是這種人?」護士姐姐笑道,「我看他是怕你分心,影響考試。對吧葉醫生?」
葉清倫扯了扯唇,輕笑:「你們肖醫生說了,今年考不上主治,就請大家吃一年的鴨脖。」
「喂,你這個人——」肖軼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悄悄發個誓,你說出來幹嘛?」
「反正是要請的,早說晚說不都得請?」葉清倫淡淡道。
「我發現老葉最近有點兒厭世。」肖軼指著他問大家,「有沒有?他看誰都不順眼。」
所有人一致搖頭。
肖軼:「我猜他不是失戀就是早更。」
「失戀?怎麼可能?」
「我看葉醫生挺好呀,還是那麼帥。」
「對呀,我們看他順眼就夠了。」
肖軼:「……」卒。
臉帥的人惹不起總行了吧?
一群人難得偷閒調笑著,突然有人敲了敲門。是個外賣小哥,一身黃色騎手裝,臉頰跑得通紅:「請問誰是葉清倫醫生?這裡有你的外賣。」
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