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探脑地过来看我:跟柴妮打城里回来的?长得跟她娘像不像?
又有人过来,朴真跟前的么?
柴妮哩?
兴是给她娘上坟去了。
人们说了这一句,就静下来,这突然的静,叫我好奇怪,一抬头就看见秀姑正跟人使眼色,人们就窃窃私语着走远了。
这时候我才记起来,姐姐一大早就不见了。
人们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着走远了。我站起来,鬼使神差地也朝外走,沿着瓜地中间的一条小路,牵牵绊绊地,走上那个白蜡条参差披拂的大河堤。一路上,堤下面的那些瓜庵棚,浇水用的机井,草房子,还有驴,牛,赶牲口的老爷爷……竟像是童话里一般。
一走进白蜡条棵我便迷路了,那片浓密又盘根错节的白蜡杆,对于六岁的我,不亚于一片原始森林,堤上那些摇曳绿枝,像风流婆娑的纤纤妖女。许多年了,也许就是它们,总是在我的梦里,伸着一只只长长的手臂,远远地唤我……也许就是在那样的一瞬间,我爱上了我的祖藉,我父亲的出生地,以至到了成年之后,每每站在那片栽满白蜡条的河堤上,我悲婉的心情便不能自已……
走着走着,我就找不见了回家的路……许久,我听到秀姑的呼唤自堤下飘过来,生涩而热络,带着一种遥远记忆中的熟悉与淡漠,叫得我身上又麻又紧……
3、哥,你救人救到底……
那年初冬的一个深夜,天黑得像是贴在身上,一走就能钻开个洞似的。父亲在白庙乡开会,会开完,几个老友留他吃饭,席间喝了一点酒。酒喝得并不多,也就二三两的样子,他就感到有一点不自在了,便要走。白庙的乡长要送他,他谢辞了,一个人骑着毛驴往回赶。
此前执行了蔡大牙的死刑之后,父亲原本留有残疾的脑部旧病复发,再次失去了记忆。重病期间,他常常一个人跑到大堤上,把宽宽的河滩当成操场,密密层层的白蜡条当了队伍,唱早年在保安队里学的歌: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也唱在区小队时,区小队文书小杨教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最多的时候,他唱的是那首《志愿军歌》: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偶尔,也有一两首谁也听不懂的歌,许多年之后人们才明白,他唱的那朝鲜歌,《阿里郎》和《道拉吉》……
后经我奶奶一日三餐的精心调养,又经了乡下老中医每日里过来精心调治,父亲才终于又恢复了记忆,脸色一天天经润,身体也眼看着硬实起来。
病体略略康复,父亲又开始了乡里工作。因他腿脚不便,乡里给他配了一头毛驴,他从过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现在换到驴背上来了。他曾经的英武骠悍自此不见。
有一会儿,听得驴蹄下发出空洞的响声和哗哗的水响,他知道这是在过桥了,心里就有些恍惚,想这样的夜晚,要是有莲活在这世上,在那间小屋里等他该有多好……忽地,就见桥头黑黑地冒上来一个人影。那阵子虽然经过镇反,地面上太平了许多,却时儿仍有土匪出没,父亲到底当过兵的人,本能的警觉,就让他刷地就掏出了枪,对着那影子大喝一声:站住!
一个白蜡条一般细细柔柔的身影颤了一下,站住了,怯怯地叫了一声哥。
谁?深更半夜在这干什么?
那影子在离了父亲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说话声音里打着战:哥,是我,是叫你救出火坑的秀。
父亲细看,果然像是庄上那个刚被解救回来的童养媳,就说,你这会儿跑这儿干啥来?这地场,你不害怕么?这么深更半夜的?
哥,我在这等你几夜了。
你……有事儿?
秀犹豫着。
父亲就将那枪装好了,说,有话明天再说吧。说了就又往前走,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回过头,见那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