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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躺在乡看守所的地上,小小的只有###平米的一间房,放了半间房的麦秸草。瞎子躺在麦秸草上,头旁边是一只带壑口的大粗碗,还有一根竹杆,两块竹板。墙上黑乎乎的,许多的脏污痕迹,天花板上结满蛛网,一方小小的安了钢筋的窗子,几乎高到天花板上。
父亲去的时候,瞎子已经奄奄一息。对于这个人,他的感情是复杂的,说实话,来看他,他不是太情愿,可他还是来了,他知道他应该来一趟,他再不来可能就来不及了。
瞎子得的是肝病,自从得知莲的事之后他便就一病不起。这会儿,他的脸是赤黄的,跟庙里的神佛一个颜色,眼神也像是泥雕一样,半晌一动不动。陈朴真在他身边蹲下来,说我来了,你还好吗?瞎子看上去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可那双眼分明是睁着的。窗外是围墙,围墙的外面是一条乡间小道,不时有牛车的声音吱吱扭扭地走过,赶车人的吆喝声里充满着人世间的阳刚之气……
望着那双磁了一样定在那里的眼睛,陈朴真把话又说了一遍。
好一会儿,瞎子才开口,他开口先叫了一声莲,用的是说书的韵白,只一下,就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能叫穿了。接下来,他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地唱起来:
提起我莲泪婆娑,
一生下地就嫁给我,
吃没吃,喝没喝,
瞎子陪她睡草窝……
一直把对莲的伤心回忆全唱完,他才说,莲一生下来就是我的媳妇,她给我当了十七年的媳妇,我没有动过她一指头,我从小把她熬大,到了我还是她的大,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她是个正经闺女,可我这个正经闺女招谁惹谁了?她咋就恁大的罪?
瞎子说,我是想告诉你,莲跟我是清白的。按理说,我最该是他男人,从小在手里捧着,才鞋底儿那么点大一点,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当闺女,拉扯她成人,没动过她一指头,倒落了个跟自己闺女不清白,末了,她倒叫那些孬种男人给糟蹋了,我这个瞎老头子把她养大,就是为了给那些个猪狗们糟蹋的么?那猪狗不如的东西,糟蹋了她还不算,到了还弄死了她,我的莲,好命苦啊!
瞎子说,我是活不了几天了,我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我这条命倒死在她后头,这下子,俺俩的岁数也扯平了,到阴间去做夫妻吧。要这样说,咱俩倒是一样人了——你和她是夫妻,我和她也是夫妻,你们是阳世的夫妻,我们是阴间的夫妻,阳世的夫妻是明的,阴间的夫妻是暗的,阳世的夫妻纵再好,可没有阴间的夫妻长远呐!我跟莲要在阴间里长长远远做夫妻哩!
瞎子后来死在看守所里,孤零零的,像一捆草一样。
瞎子死的时候,河阳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半夜里,竹板儿声突兀地响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就像戏台上的锣鼓点子,催那上场的角儿。被惊醒的集上男人女人翻个身,说这是咋?深更半夜的!那上了年纪的就说,瞎子吧,该上路了。
然后,蓦地,就断了!一切恢复宁静,世间顿时一片空旷,像回到了千古洪荒,静得一片杀气,如死如灭。
人心里纷纷叹出一口气:那瞎子,去了。
他的后事是陈朴真一手操办的。按着瞎子没说出的意思,他是想同那莲合葬的,我父亲陈朴真心里虽明白,却知道那几乎不可能,莲也不会依的,莲等的是他陈朴真。
埋葬瞎子的时候,父亲给他披麻戴孝甩老盆,行的是孝子礼,然后亲自扶棺掘墓,排排场场把他葬在了河堤下面,离莲不远的一块地里,也算父女一场,就让他们相互做个伴儿吧。见到那场景的人都说,瞎子这辈子虽然拉扯那闺女不值过,这女婿却是不含糊,也对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