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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第一先应该佩服提案的人!在现在大家已经〃采用〃〃他,她,牠〃的时候,他才从容不迫地提出了这件议案,真可算得老成持重,〃不敢为天下先〃,确遵老子遗训的了。在我们礼义之邦,无论何处,时间先生总是要先请一步的;所以这件议案不因为他的从容而被忽视,反因为他的从容而被尊崇,这就是所谓〃让德〃。且看当日之情形,谁不兴高而采烈?便可见该议案的号召之力了。本来呢,〃新文学〃里的第三人称代名词也太纷歧了!既〃她〃〃伊〃之互用,又〃她〃〃它〃之不同,更有〃佢〃〃彼〃之流,窜跳其间;于是乎乌烟瘴气,一塌糊涂!提案人虽只为辨〃性〃起见,但指定的三字,皆属于也字系统,俨然有正名之意。将来〃也〃字系统若竟成为正统,那开创之功一定要归于提案人的。提案人有如彼的力量,如此的见解,怎不教人佩服?
讨论的中心点是在女人,就是在〃她〃字。〃人〃让他站着,〃牛〃也让它站着;所饶不过的是〃女〃人,就是〃她〃字旁边立着的那〃女〃人!于是辩论开始了。一位教师说,〃据我的'经验',女学生总不喜欢'她'字——男人的'他',只标一个'人'字旁,女子的'她',却特别标一个'女'字旁,表明是个女人;这是她们所不平的!我发出的讲义,上面的'他'字,她们常常要将'人'字旁改成'男'字旁,可以见她们报复的意思了。〃大家听了,都微微笑着,像很有味似的。另一位却起来驳道,〃我也在女学堂教书,却没有这种情形!〃海格尔的定律不错,调和派来了,他说,〃这本来有两派:用文言的欢喜用'伊'字,如周作人先生便是;用白话的欢喜用'她'字,'伊'字用的少些;其实两个字都是一样的。〃〃用文言的欢喜用'伊'字,〃这句话却有意思!文言里间或有〃伊〃字看见,这是真理;但若说那些〃伊〃都是女人,那却不免委屈了许多男人!周作人先生提倡用〃伊〃字也是实,但只是用在白话里;我可保证,他决不曾有什么〃用文言〃的话!而且若是主张〃伊〃字用于文言,那和主张人有两只手一样,何必周先生来提倡呢?于是又冤枉了周先生!——调和终于无效,一位女教师立起来了。大家都倾耳以待,因为这是她们的切身问题,必有一番精当之论!她说话快极了,我听到的警句只是,〃历来加'女'字旁的字都是不好的字;'她'字是用不得的!〃一位〃他〃立刻驳道,〃'好'字岂不是'女'字旁么?〃大家都大笑了,在这大笑之中。忽有苍老的声音:〃我看'他'字譬如我们普通人坐三等车;'她'字加了'女'字旁,是请她们坐二等车,有什么不好呢?〃这回真哄堂了,有几个人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眼泪几乎要出来;真是所谓〃笑中有泪〃了。后来的情形可有些模糊,大约便在谈笑中收了场;于是乎一幕喜剧告成。〃二等车〃,〃三等车〃这一个比喻,真是新鲜,足为修辞学开一崭新的局面,使我有永远的趣味。从前贾宝玉说男人的骨头是泥做的,女人的骨头是水做的,至今传为佳话;现在我们的辩士又发明了这个〃二三等车〃的比喻,真是媲美前修,启迪来学了。但这个〃二三等之别〃究竟也有例外;我离开南京那一晚,明明在三等车上看见三个〃她〃!我想:〃她〃〃她〃〃她〃何以不坐二等车呢?难道客气不成?——那位辩士的话应该是不错的!
1924年7月14日,温州。
(原载1924年《时事新报》副刊《文学周报》第130期)
说梦
伪《列子》里有一段梦话,说得甚好:
〃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不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昼则呻呼而即事,夜则昏惫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居人民之上,总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觉则复役人。……尹氏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