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驟然鬆開她。
「你還在說夢話。」他聲音很低,「是你擅自用了龍群飛刃,怎麼叫怕我死?差點死的人是你自己。」
她沒有說話,他等了半日,終於再次對上她的雙眸。
還是那樣直率的眼神,毫不掩飾,一眼望透,仿佛在說:那一切當然不是夢,我就是這樣怕你血流滿地。
他想了一天一夜找不到她觸發盤神絲的理由,此時此刻,她給了答案。
絕世難題般的答案,也或許曾經在偶爾的恍惚罅隙間,他得出過同樣的答案,卻不肯深想,也不願相信。
秦晞急急移開視線,甚至有些狼狽。
無來由的恐懼讓他陡然生出迴避之意,見她伸手似是要扶住自己,他立即摁在她腦門上,緩慢而不容抗拒地將她推開。
第六十八章 患難之交
「哎!你……」
令狐蓁蓁登時不滿,她就是想扶著他下床而已,居然這樣不客氣地推她。
秦晞匆匆起身,一言不發往外走,忽覺腳下踩中了什麼,「咔」一聲脆響,床上的令狐蓁蓁立即蹦起來:「別踩壞了!」
什麼東西?
秦晞低頭一看,卻見地上丟了只做了一半的油布翅膀,纖細的框架已被他不小心踩得裂開。
直到此時他才發覺,她的客房書案上亂七八糟鋪開無數銀灰色的雕棠樹皮紙,一旁還放了一套明顯用得半舊的手藝人工具——竟有這麼喜歡做手藝人?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下床的聲音,聽起來她馬上便要狠狠摔一跤。
秦晞驟然折回,一把托住她,只聽她喃喃:「我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
有力氣才怪了,無論何種療傷術,只能把傷治好,剩下的便是依據傷勢輕重看何時恢復體力。她是瀕死的重傷,還想活蹦亂跳?此次可謂元氣大傷,不養上數月,別想徹底康復。
秦晞眉頭緊皺,低聲交代:「繼續睡。」
令狐蓁蓁卻撿起油布翅膀,惋惜地撣去上面的灰:「就這個做得最好了。」
她將油布翅膀小心放回矮桌上,忽覺不對,一把抓起裙擺,只見上面殘留著大團大團已乾涸的血漬。她看了片刻,立即飛快脫下外衣展開,那華美的衣裙不單為血漬所污,還密密麻麻布滿了大小不一被白骨刺穿的窟窿。
她竟然真被白骨刺傷過。
不,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師父送的生辰禮,它再不能穿了。
令狐蓁蓁怔怔地摩挲著美麗繁複的紫陽花紋繡,這件衣裳師父下了心思,每一針每一線都細密,小小的花瓣配色都精心選過,她一直很喜歡,非常喜歡。
又失去一件喜歡的物事,突如其來,無可奈何。
胃裡突然極不舒服,汗水一層層漾出來,她也只能把衣裳緊緊攥住,默默面對一切。
是在哭?
秦晞一時手足無措,心底有個聲音不停讓他離開,別管她,任她哭到天荒地老也與他無干。明明該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關係,明明只有盤神絲的孽緣,遲早會一刀切斷,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管她。
可這比突破境界還要難得多,發生在他身上沒道理的事未免太多了些。
他緩緩湊近,手掌撫向她汗濕的面頰——沒有哭,他暗暗鬆了口氣。
她的手又一次握上來,像方才緊緊攥住衣裳一樣,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秦晞不由默然,過了半日,他忽然問:「小師姐,如果你一年前是被太上脈帶回,會喜歡當修士麼?」
令狐蓁蓁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沒有這種如果。」
「你是不是不喜歡太上脈?」
「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她頓了頓,「可能以後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