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了。丁泗流身上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像一条开封的冻河,随着冰面的断裂,下面的河水涌动着浮现上来。
丁泗流的思绪渐渐复苏了……
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一了百了。
丁泗流慢慢地掏出手枪。他的手有些发抖,他如同两年多前负过枪伤那般吃力。他这辈子从第一次摸枪以来,还从来没有发过抖呢。
他将枪口慢慢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无论抖还是不抖,现在都不打紧了。只要他的食指稍稍用力压下去,什么红军、白军和老蒋,革命、政治、共产党,都将离他远去,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火舌在起舞,火的颜色和形状都有些变幻不定,扭来扭去的,蛇一样的软,又如刀子一样的硬。木柴中一颗松塔被烧得爆裂开来,发出“啪”的一声响,犹如哨兵走火的枪声。丁泗流浑身一抖,吓了一跳,惊惧地看看大仓房内,熟睡中的士兵弟兄们没人为了那一声响动惊醒过来。原来,那一声响动吓到的唯有他老丁!他就想,罢了,别惊动了弟兄们,明天一早,部队还要行军,惊动了弟兄们,说不定还要张罗着连夜挖坑埋人,睡不好觉,不是又要在弟兄们中间再落下一个最后的埋怨?
到外边去,走远点,找个没人的山洼洼里,就连鬼都不会惊动了。
这样想着,丁泗流收枪爬了起来。
走出几步,他忽然想到外面风大,他的帽子还扔在地铺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心想算了,枪子一穿俩窟窿,还怕风吹脑袋?
路经过道火堆时,他猫下腰来,往火里续了几根木柴。这火,有得烧呢。
丁泗流摇摇晃晃走出大仓房的时候,火正熊熊。
外面,仍然寒意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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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魂儿像只射落的鸟儿(1)
一艘悬挂着“米”字旗的英国货轮,拖着浓浓的黑烟,高速穿越灯塔,驶向外海。
柳达夫站在和平码头一个锈迹斑斑的锚锭前,目送着那艘英国货轮。冬季的厦门岛上自然不比闽西的冰天雪地,凛冽的海风被暖暖的冬阳烘得有些发软,人的心情就有了大不同。和平码头海对面的鼓浪屿小岛,犹如总前委那些作战参谋们精心堆起的用于指挥作战的沙盘,那样的小,那样的精巧,蕴含的天地神鬼却又那样广阔。那个号称“万国租界”的小小岛屿的来龙去脉,留苏归来的柳达夫自然一清二楚。倘若时间从容,他倒很想上去看一看呢。武汉和上海的租界柳达夫都去过,但鼓浪屿租界和天津租界他还没去过。他本来联想起苏联伏尔加河畔的风光,那艘在内港就高速行驶的英国货轮,一下子把他的心情搅得很坏很坏。那艘英国船拖得长长的滚滚黑烟,在厦门岛和鼓浪屿之间的海面上经久不散,就像一条粗暴的黑笔,抹脏了一块美丽的天蓝色锦缎。英国船还拉响了短促刺耳的汽笛,海面上挂着烟黄色篷帆的木船纷纷摇晃着避让……
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耀武扬威的日子不会很久了。一个赤色的中华大地,将是人民的天下。柳达夫想,还是尽快搞到船票,早些离开闽地吧。
选择由海路去上海,看似舍近求远,却是要比陆路安全得多。红四军入闽后,闽西特委开辟的这条地下交通线,确保了和上海中央的联系,柳达夫对此并无顾忌。说实话,能离开闽西那块穷乡僻壤,能离开红四军,离开毛泽东、朱德和陈毅那些人,早些到达上海,无论走陆路、海路,他都毫不计较。
柳达夫换上久违了的那套彼得格勒灰呢西服,那还是他在莫斯科阿尔巴特大街找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裁缝定做的。当时穿着那样的合身,简直就像打娘胎里带来的第二张皮,白天是它,晚上是另一层皮。回国后短短年把光景,在闽西那山沟里吃糙米就山笋、芥菜,生生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