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挺轻机枪居高临下地朝大鼻子峰山腿上的苏军开了火。
它们立即给了苏军很大的打击,大大减轻了634高地西北侧山脚下9连3排狙击阵地承受的压力。商玉均听到了那挺新加入战斗的重机枪的叫声,也就于这一刻里恢复了听觉。世界仍是一个红色的世界。天地山川草木和对面山腿上的苏军仍是变形的和丑陋的,但他的知觉却随着听觉的恢复重新苏醒了。他明白了许多简单而重要的事情:方才全排一直同他并肩战斗;631高地南方大山腿上的一挺重机枪刚叫起来,就从苏军和死亡的压力下解救了自己和全排;大鼻子峰山腿的苏军之所以坚持从同一条小路上向634高地冲击,因为它可能是苏军雷区中仅有的安全通道,苏军的雷区反而帮助他们守住了这条脆弱的狙击线。最后,他明白一场空前惨烈的战斗之后自己并没有死,而曾用身体掩护过他的七班班长吕立伟却牺牲了。吕立伟仍旧躺在他身边。四肢展开,一双无神的大眼茫然仰望着天空。商玉均伸出一只手,抹去了一直蒙在脸上的那层黏糊糊的东西。一刹那间,他眼前的红色世界又变成了一个被死亡的黑色纱幕笼罩的世界!
于是自634高地西北侧猝然响起枪声便凝结在他感觉和思维之间的冰层碎裂了!那以后发生的事情他都想起来了。他亲自参加了一场战斗。亲自开枪打死了不止一个苏军。他跨越了那道战前本以为无法跨越的理性障碍,同苏军进行了殊死的拼杀。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死。想到这一切,一种难以遏止的悲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上了商玉均的咽喉,他突然大声地哽咽起来。
七班长吕立伟是川西山区一户农民的儿子。吕立伟是个孝子。他先是想当兵,后来又想当军官,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着爹娘。父母就他一个孩子,他希望自己更有出息。但上战场之前他还是想到了死,并在胸前衬衣口袋里留下了一封遗书。即使留下这封遗书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而只是想到了父母。
早上3团在一号岭的进攻战斗胜利结束时,他确曾为他们连可能不再参战而高兴过;但是当9连在634高地下进入战斗状态,他立刻变得英勇起来。
他的作用是及时赶到了高地西北侧狙击线上,用准确有力的第一次打击将从大鼻子峰山腿冲过来的苏军堵了回去。为全排陆续在这条狙击线上展开并投入战斗赢得了最宝贵的几分钟时间。
他是被一发贯通心脏的重机枪子弹打死的,因此生命立即就消散了,除了最初一刹那,几乎没体会到真正的痛苦。
出现在大鼻子峰北方631高地大山腿上的重机枪是刘宗胜亲自打响的。它和进至633高地主峰西南侧凹部的另一挺轻机枪一起,一开始就有力地牵制和打击了希连山之敌对634高地之敌的增援,使大鼻子峰山腿上的苏军不得不将包括一挺重机枪在内的主要兵器调转过来,应付北方和东北方的猛烈打击。失去火力掩护的苏军步兵在来自冲沟对面的9连3排依然很顽强的狙击下,对634高地的攻击虽然没有完全停止,却已处在半瓦解的状态里了。
从634高地西北侧爆炸出第一声枪响,到这挺重机枪在刘宗胜操纵下猛烈地射出一串串子弹。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段时间内,无论是刘宗胜的心里还是整个632高地地区,都发生了很多事情。
634高地西北侧突然响起枪声,刘宗胜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不该派9连去占领那个高地!9连军事素质太差,战前他是了解的!因为7连和8连在632、633高地上发展得太顺利,他也轻率地认定634高地上没有苏军,将不能打仗的9连派到了那里!现在他清楚了——不仅由于634高地响起的枪声,还因为9连顺632、633高地西侧的洼地和冲沟向634高地运动时突然给予他的那种犹如一柄利剑插进苏军防御纵深的感觉——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