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有这种感觉,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只什么鸟,什么兽,不过赋有人的形状罢了;当我置身于像此地的这样的一个小花园里,或者在田野里与土蜂、蓬草为伍,我内心倒感觉比在党代表大会上更自在些”,“在心灵深处,我对我的山雀要比对那些‘同志们’更亲近些。”
“去年春天,我从田野间散步回来,在一条空旷的僻街上行步,这时地上一小团黑黝黝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俯下身去,看见一幕无声的惨剧:一只很大的粪甲虫,正仰卧在地上,用它的腿绝望地挣扎着,同时一大群小蚂蚁麇集在它身上,正要把它——活生生地吃掉!这景象使我感到恐怖,我拿出我的手帕来,着手把这些残忍的东西赶走。然而它们却是这样大胆、顽固。我不得不跟它们大干一场。等到最后,我把这个可怜的受难者解放了,远远地放在青草上面的时候,它的两条腿已经被咬断了,……我怀着痛苦的心情急忙走开。”
“最近来了这样一辆车,驾车的不是马而是水牛。这是我第一次在近跟前看见这种牲口。这种水牛比我们这里的牛更有气力,体格更健壮,它们的头是扁平的,角是平着往后弯的,头盖骨却和我们这里的绵羊相似。一抹乌黑,长着两只柔顺的大眼睛。这种牛产自罗马尼亚,是战利品……据赶车的兵士说,捕捉这种野兽很费力。但是更困难的是使这种过惯了自由生活的动物就范,利用它们驾车载重,要让它们懂得‘嘚——吁’的吆喝声,先得把它们鞭打得头破血流……此外,它们也已享受惯了罗马尼亚肥美的牧草,到这里却只能得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草料。这些牲畜被毫无怜悯地役使着,用来拖曳各种各样的货车,这样很快地就死掉了。——几天前赶来了这么一辆满载布袋的货车,车上的东西垒得这样高,以致这些水牛在进门时拉不过门槛来。赶车的兵士是一个残忍的家伙,开始用鞭杆粗大的一头,没头没脑地鞭打起它们来。他打得那么凶,连女监管也愤愤地责问他,他对这些畜牲究竟有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对我们这些人谁又怜悯过!’那个士兵狞笑一声回答说,一面更凶狠地鞭打着……这些动物最后还是拖动了,走过这个难关。但是其中有一头血已经殷殷渗出……牛皮是厚而且坚韧的,如今也居然给打破了。卸货的时候,这些动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已经筋疲力尽了。其中那头淌血的,茫然朝前望着,它乌黑的嘴脸和柔顺的黑眼睛里流露出一副神情就好像是一个眼泪汪汪的孩子一样。那简直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的神情。这孩子被痛责了一顿,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不知道如何才逃得脱这种痛楚和横暴……我站在它面前,那牲口望着我,我的眼泪不觉簌簌地落下来——这也是它的眼泪啊!就是一个人为他最亲爱的兄弟而悲痛,也不会比我无能为力地目睹这种默默的受难更为伤心了。那罗马尼亚的广阔肥美的绿色草原,已经失落在远方,再也回不去了!那里阳光普照,微风轻拂,和这里多么不同啊!那里鸟儿轻脆地鸣啭,牧人富有旋律的呼啸声也和这里多么不同啊!可是在这里——这个陌生的恐怖的城市,这阴郁的厩舍,这些掺杂着烂稻草的、令人作呕的腐朽的草料,这些陌生的、可怕的人们,以及这毒打,这从新的创伤涔涔流出的鲜血……
“啊!我的可怜的水牛啊,我的可怜的亲爱的兄弟,我们两个在这里都是那样软弱无力……”
在一段时间里,她经常为每天拖着包裹走到庭院来的水牛“痛哭流涕”;也为老云雀“在黄昏暮色和凛冽严寒中”觅食而心酸;更为小云雀因饥饿“发出那尖声的悲鸣”而“痉挛”。“每当我听见或看见这些时我就仿佛害了病似的”。还有“那欧惊鸟总是成天地在附近某处激动地啼叫个不停,一直叫得使人心烦了,可是如果它接连几日喑哑了,那么,我的心又不安起来了。担心它会遭到什么不测,我焦灼地等待它重新唱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