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燕骑穿行在芦苇荡中,虽然尽可能地不发出声息,却早已惊起半湖水鸟,一滩鸥鹭。
虽然战事无常,此处已无人烟,但毕竟已深入敌後。慕容令还是第一次身临如此境地,握刀柄的手不觉汗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大队望不可及;目光移近,却见久历战阵的部下们一个个面无表情,按部就班地疾行。他深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胸膛。
“前方,晋军粮台!”探报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心中的狂喜。
慕容令精神一振,刷地掣出双刀,却又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部下。
部下们已停了脚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尽量压抑住激动,一字一顿地传令:
“全体出击!山东成败得失,在此一举!”
数里外的一处高地,慕容垂的中军就驻节於此。
参军高泰神色凝重,不时企足眺望,慕容德手握马鞭,焦急地来回走著。
慕容垂却倚在胡床上,神态悠闲,闭目养神。
慕容德看看兄长,欲言又止,慕容垂眼睛不睁,却突然开口了:
“不必担心慕容桓的虚兵,此子颇有其父之风,必能不辱使命。至於令儿一路……”
“火!火!”高泰突然大声呼喊起来,远远近近,几千燕军,欢呼之声,洋溢湖面,久久不息。
慕容垂腾地跳起,一脚踢飞胡床,飞身上马,鞭梢指处,人如水,马如流,喊杀之声,刹那间席卷东去。
金乡城。
河上的粮船都已凿沈,粮囤也在熊熊燃烧,城里城外,已遍布燕军的黑旗。
慕容垂立在城头,听著各路将佐的回报:自巨野到下邳,数百里粮河,陡门纤道,均已捣毁,夹岸晋人所有粮台驿站,都已摧破焚烧。
“水道断绝,晋人没有几个月别想大规模北援,荀羡的几万人恐怕要饿饭了。”慕容德捋著胡子,微笑著说道。
高泰却长叹一声:
“可惜这些粮食,百姓饥荒,已多日了啊!”
慕容垂沈吟半晌,忽然大声传令:
“传令各部,发榜谕告百姓,准予手挑力担,拿取余粮,不得车载船取!”
转过头来,向高泰笑了笑:
“这些百姓们很快会把这里的消息大事渲染,传到荀羡耳朵里的。”
泰山,晋军大营。
那支来援的燕骑人数不多,却倚仗马力,往来骚扰,沾不上、打不著,甩不开。
可恨的是,近来广固城里的慕容尘也日渐嚣张起来,他的司马悦明常常从城上缒下,或从地道潜出,溜到晋营尽处,不痛不痒地骚扰一番。
这都不要紧。
但粮草已渐渐尽了,山东饥荒已久,野无所掠,军心开始浮动起来。
天色初明。
大帐中,荀羡和几位将佐一脸疲态地坐著。昨夜慕容桓和悦明在营外击鼓呐喊,忽来忽去,骚扰了一宿,大家都没能安枕。
早饭端上,却不过几块糙饼,几碗薄粥。
荀羡皱著眉头:
“如何接应如此不济?”
朱序也忧心忡忡:“慕容垂大军既然不在此处,必有……”
话音未尽,探报已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慕容、慕容垂袭破金乡,断粮河数百里,散粮於众,焚毁粮船河工,我援军郗昙大人阻於路途,不能北进!”
伧琅数声,几只粥碗跌落在地上。
“撤兵吧,无粮无援,如何能够持久?”陈佑急切地言道。
荀羡望了望朱序,朱序也望了望荀羡:军心浮动,撤兵撤得不好,便会一溃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