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曉敏看著一邊害怕一邊笑得落下淚來,她這樣形容:「不要說是畫的人,看的人恐伯都會吃槍斃。」
稍後有人告訴她,作者正是她的他。
他沒有來送飛機,那天是他的截搞日,走不開。
曉敏還以為已經忘卻他。
她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朝著滿院落花舉一舉杯子,吟道:「誰道閒情拋卻久,每到春來,惆悵倀還似舊……」曉放在此處忘卻數字「……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
朱顏。她伸手摸摸面孔、朱顏是紅粉緋緋的臉蛋吧。
她乾卻手中之酒。
小陽出來說:「媽媽叫你。」
曉敏伸手去摸外甥面頰,「這才是朱顏。」
那小女孩卻笑說:「不,我的名字叫茱莉亞。」
那些詩詞歌賦都是他教她看的,他的中文程度相當高。
他對她的影響也很見功,曉陽一直覺得妹妹變得古靈精怪,就是這位男生的德政,本來好好蠻秀氣的女孩子,跑新聞之後,忽然大刀闊斧,不拘小節起來,喝了兩杯,往往手舞足蹈,價值觀也變了,動輒抱怨家人有銅臭味……
這時曉陽出來說:「菜都涼了。」
曉敏這才拂一拂身上花瓣,走到飯桌前一看,「噯,這鴨舌頭下酒最好。」
曉陽問她:「有沒有遇見人?」
做妹妹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沒有。」
「在外國更難遇,」曉陽感喟,「新移民陰盛陽衰,大學裡都是些小毛頭,唐人街則多老阿伯。」
曉敏笑,「聽你說,簡直前途茫茫。」
「我勸你學老華僑,回鄉下找個對象,婚後把他帶出來。」
曉敏吃得半飽,站起來說:「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備課。」她向大門走去。
「瞎起勁。」
門外那洋婦正在打理海棠花,見到曉敏,繼續訴苦:「做他們的鄰居真受罪。」
曉敏安慰她,「別悲觀,總有一天,你們會打成一片。」
「不可能,」洋婦攤攤手,「我一輩子也學不會中文。」
「林太太會說英語呀。」
洋婦訝異地張大雙眼,「她?她幾次三番說她一句不懂。」
曉敏立刻掩住咀巴上車,該死的曉陽,她真到家了:這人一九八零年以一級榮譽在香港大學英文系畢業,成績比曉敏好一倍,居然有膽在外國人面前說不懂英文。
不過真是好辦法,一句我不會什麼煩惱都沒有,不會.怎麼樣,讓能者去多勞好了,做多給多,愈做愈錯,你會做?做死你,不會做、不用做,什麼都沒做過,白紙一張,不受批評。
姐姐的智慧為什么妹妹沒有承受到?
曉敏把小汽車開回公寓。
抵遠貴境已經半年,姐姐專等妹妹坐食山崩,然後投靠她麾下聽她指揮。
小小公寓麻雀雖小,設備齊全,曉敏開亮燈,獨自做一會兒筆記,便睡了。
曉敏一直自嘲她所能做的、喜歡做,以及做得最好的,便是睡覺,從來沒有失眠這回事。
第二天早上,攤開太陽報喝咖啡,追讀本市新聞專欄,一邊看一邊罵,這個專欄已經連載到第五天.作者署名卻爾斯郭臣,每一篇文章都大肆抨擊來自香港的新移民如何地離群、傲慢、自私、嗜利……開頭一兩天,曉敏還有點幽默感,一邊叫苦,一邊還能撥電話到編輯室問「有日尼加拉瓜乾涸、帳會否算在香港人頭上」、今早,她已經笑不出來。
曉敏一邊臉氣得麻辣辣。
可惡,枝筆用歪了就變得這樣賤、挑撥離間,把原有的裂fèng加工使之成為鴻溝。
這人倒底是誰,她曾多番打聽,都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