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荷西,我非常明白他的個性,他是個有著強烈叛逆性的熱血男兒,用來對待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放他去做一個自由的丈夫。
他出門,我給他口袋裡塞足錢;他帶朋友回家來,我那怕是在沙漠居住時,也盡力做出好菜來招待客人;他夜遊不歸,回來我隻字不提;他萬一良心發現了,要洗一次碗,我就馬上跪下去替他擦皮鞋。
因為我私心裡也要荷西成為&ldo;我的&rdo;丈夫,所以我完完全全順著他的心理去做人行事。又因為荷西是一個凡事必然反抗的人,我一放他如野馬似的出去奔狂,他反而中了圈套,老做相反的事情。我越給他自由,他越不肯自由,日子久了,他成了&ldo;我的好丈夫&rdo;,而他內心還以為&ldo;叛妻&rdo;之計成功。我們各自暗笑,得其所哉,而幸福家庭的根基,就因此打得十分穩健了。
我很想把這種柔道似的&ldo;馴夫術&rdo;傳授給米蓋的太太貝蒂,但是吃過她那一頓冰冷的中飯之後,我的熱情也給凍了起來。
米蓋的結婚,是我代貝蒂苦苦求的婚,現在看見他威風已失,滿面惶惑,陪盡小心的樣子,我知道這個&ldo;教父&rdo;已經大江東去,再也不能回頭了,我的內心,對他有說不出的抱歉。
日子很快的過去,沙漠那邊的戰事如火如荼,米蓋與荷西的公司仍然沒有解散,而職員的去留,公司由個人自己決定。
&ldo;你怎麼說?你難道要他失業?&rdo;貝蒂問我。
&ldo;我不說什麼,荷西如果辭了工作回來,別處再去找也一樣的。&rdo;
&ldo;我們米蓋再危險也得去,我們沒有積蓄,只要不打死,再危險也要去上工的。&rdo;
我看了她一眼,不說話。沒有積蓄難道比生命的喪失還要可怕嗎?
等荷西辭了工回來,我們真的成了無業游民。我們每日沒有事做,總在海邊捉著魚,過著神仙似悠閒的日子。
只有米蓋,在近乎百分之八十的西班牙同事都辭工的情形下,他還是風塵僕僕的奔波在沙漠和工作之間。而那時候,游擊隊已經用迫擊炮在打沙漠的磷礦工地了。
貝蒂每一次看見我們捉了大魚,總要討很多回去。我因為吃魚已經吃怕了,所以樂得送給別人。
過去我們去超級市場買菜,總會在貝蒂的家門口停一停,接了她一起去買菜。等到荷西失業老是在打魚時,貝蒂的冰箱裝滿了魚,而她也藉口沒時間,不再上市場了。
每一次米蓋從烽火亂飛的沙漠休假回家來,他總是坐在一盤魚的前面,而且總是最簡單的烤魚。
&ldo;我們米蓋,最愛吃我做的魚。&rdo;貝蒂滿意的笑著,用手愛撫的摸著她丈夫的頭髮。米蓋靠在她的身邊,臉上蕩漾著一片模糊而又傷感的幸福。
&ldo;我的米蓋&rdo;成了貝蒂的口頭語,她是那麼的愛護他,努力存積著他賺回來的每一分錢。她夢想著將來有很多孩子,住在一幢豪華的公寓裡;她甚而對她理想中臥室的壁紙顏色,都一次又一次的提出來跟米蓋談個不休。她的話越來越多,越說越覺得有理,而荷西和米蓋都成了默然不語的啞子,只有我有一聲沒一聲的應付著她。
她,開始發胖了,身上老是一件半舊的洋裝,頭髮總也捨不得放下髮捲,最後看電影去時,她只拿頭巾把髮捲也包在裡面。她已忘了,卷頭髮是為了放下來時好看,而不是把粉紅的卷子像水果似的老長在她頭上。
那個星期日的夜間,米蓋第二日又得回到沙漠去上工。他的神情沮喪極了,他提出來跟貝蒂說了,他不想再去,但是這不是他自己可以左右的事情。所以他再不願,也苦笑著一次一次的回到沙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