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一群無法辨認的笑聲。一個說話鼻音很重,聲音像鴨子叫的男人接著說:
「老實說,保羅的老婆讓我很想把自己也變成環保主義者。」
不明就裡的沉默瀰漫在裝著去核橄欖的盤子周圍。
「二十年來環保主義者一直想引進狼,」達菲鴨男人進一步說明,「如果是她想要,我很願意當一匹狼。」
不用細說,又是一大片的笑聲。這時我認出了巴希爾的聲音,他讓屋子裡稍稍安靜了下來。
「或許納達爾真的需要一個建築師呢,」營地的老闆緩和地說,「即便帕爾瑪在這位帥小伙的身邊走得太近,她還是有一些理由的……」
一個「小獵手」的聲音響了起來,聽上去應該和我差不多年紀,還沒到變聲期,足以讓他的聲音從大人的混戰中脫穎而出。他的聲音還是個頑童呢。但我還是要感謝他。他說出了我想問的,好像是我把問題吹到他耳邊一樣。
「她有什麼理由?」
很顯然,達菲鴨有一個更好的答案。他在回答之前就笑出了聲,看來這應該是他最得意的回答之一。
「嘿,小不點兒,有句俗話說得好:在雷威拉塔,牧羊人在冬天把他們的牲口收回圈裡,而在夏天把他們的老婆收回家,因為保羅·伊德里斯要從輪渡上下來了。」
在我耳邊爆發的這些笑聲就像引爆了一個炸彈似的。
我還沒來得及用手捂住頭、臉和耳朵,雞蛋頭艾爾默又拋出了一個手榴彈。
「你們要理解他,他和那些巴黎人一起擠在地鐵里很無聊的嘛。不像我們,在這個美麗的島嶼上,有一整年的時間,自由狩獵。」
「儘管如此,即使他一年只狩獵兩次,最好的戰利品也是被他摘得的。」
「他可以跟夥伴們分享啊,我們的獵物還分給狗呢。」
地毯式的轟炸來了,牆壁在我周圍搖搖欲墜。
警報聲響起,我卻動彈不得,逃不走,沒法躲到一個沒有噪聲的避難所。我想要一個密封的盒子。我想要一片寂靜。
巴希爾的聲音從噪聲中響起。
「帕爾瑪還是很美的……」
「對啊,」達菲鴨又說話了,「他帶她去看海豚,而她給他看鯨魚……她上身泳衣里的鯨魚。」
一陣狂笑爆發出來。上千的彈片紛紛插入我已被撕碎的肉體裡。
「總之,」艾爾默繼續道,「納達爾應該找一個更年輕的呀。至少沒結過婚的,特別是……」
突然一陣寂靜。
「噓。」一個聲音低聲說道。
那一瞬間,我以為他們發現我了。其實不是,下一秒,我聽到一陣嬰兒的哭聲。這裡我唯一認識的新生兒,一個被他的外祖母——一個在我爺爺奶奶家做家務的人,用小推車帶著四處走的小殘疾。
終於結束了。
再也沒有噪聲了。
我向下走去,步履蹣跚地走在每一個黑色的台階上,沒入了永恆的、沒有盡頭的隧道,我在童年僅存的記憶中摸索前行,當我走到衛生間的時候,就好像走過了一生,我把自己關了進去,覺得像是走到了地中海的另外一邊,人類的另一邊,銀河系的另一邊。我坐在馬桶蓋上,沒有燈,只有微小的光線照著我,我拿出我的本子,用黑色筆抄寫著那些剛剛爆發出來的詞句,畫出的字母像是用爪子刮出來的,仿佛它們都是活生生的,擠在一起似的。
我繼續抄寫著。
一行接著一行。為了懲罰自己。為了家庭犯下的錯誤而付出代價。
再抄。給我再重抄一百萬次。
爸爸對媽媽不忠。
爸爸對媽媽不忠。
爸爸對媽媽不忠。
爸爸對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