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小的女孩是我的母親,沒有她哪有我,我原是她體內小小一組細胞。我與她她與我根本難以分離,為何我從前從沒想過。
車子終於到了,方中信已在醫院門口。
萬幸有他。
我抱起愛梅,他扶我們下車。
我求方中信:「最好的醫生。」
他嚴肅的點點頭,自我手中接過愛梅。
一放開愛梅,才發覺雙臂發軟,再也難抬高,用力過度,肌肉受傷。外婆被推進急症室,我們在長凳上等。
只要換一個心臟即可,在我們那裡,不知多少人帶著人造心、脾、胰、肝走路吃飯做事,一點影響都沒有,照樣活到古稀,但在這裡,醫學還不可能做得到。
老方同我說:「我已請來醫生會診,盡力而為。」
可惜他們的力量有限。
老方憐借的關心我,「你看你。」
我知道這一番折騰使我不象樣子,沒料到這麼狼狽,一身白衣團得稀皺,胸前還有小愛梅的髒鞋印,裙子下擺在大步邁動時撕破,加上汗水漬,似個難尼。
我苦笑。
「要不要回去洗一洗?」
我搖頭。「你會嫌我嗎?」
「我?你掉光頭髮我還是愛你。」
我疲乏的笑一笑,「真有這麼偉大?」
「有一日你會相信。」他看看懷中的小愛梅,「問你母親,她會告訴你。」小愛梅睡著了,老方脫下外套裹著她。我問:「剛剛你在廠里正忙著吧。」
「沒有關係。」
「真對不起。」
「事情的輕重,不外以個人愛惡而定,在目前,你的事才最重要,毫無疑問。」
他竟這樣的為我。
我不過是個蓬頭垢面走錯地方苦哈哈的貧婦,可是他看重我。
醫生走出來,暗示他過去。
老方自然認識他,迎上去。
他們靜靜他說了一會子話,老方一隻手撐在牆上,另一手仍然抱著愛梅,看上去他是那麼強壯可靠,居然那麼沉著,與以前大不相向。
與醫生說完話,他回到我這邊來。
「如何?」我問。
「靠機器維持生命,沒有多久了。」
我頹然。
「別太難過,你早已知道結局。」
我問:「愛梅重嗎?」
「不重,她是你的母親。」
這老方,真是機會主義者,非得用肉麻話把我的眼淚逼出來不可。
「我想我們要把愛梅帶回家。」
「自然,我立刻叫人去辦事:家具、衣服、玩具,還有,我會找最好的保姆及家庭教師。」
愛梅醒了,老方把她放在我身邊坐。
我問她:「跟阿姨住好嗎?」
「媽媽呢?」她懂事的問。
「媽媽在這裡休養。」
「她不回來了嗎?」「回,怎麼不回,等醫生說她痊癒,便可回來同我們在一起。」
愛梅似乎滿意了。
她伸出小小的手,把玩我領口的胸針。
「好不好看,喜不喜歡?」
她點點頭。
我解下,扣在她衣服上。
從這一天開始,它成為她心愛的裝飾品,她會永久保存這件紀念品。我問老方:「現在能不能看看外婆?」
他搖頭,「還不能夠,要等明天早上。」
「那麼我們先回家。」
「我陪你們。」
「你有事要做,不如先回廠,我可以照顧愛梅。」
他想一想:「我叫司機送你們。」
司機經過這一役,也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