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世琮呆望着他,听他说起‘容儿’二字,整颗心忽然酸软了一下,沉默良久,慢慢伸出双手,将孔瑄上半身紧紧地抱入怀中。这一瞬间,他的心滚烫得如岩浆一般,无法平息,却又于这灼烈的火焰中,猛然发觉,自己再怎么受骗,再如何蒙欺,都不愿眼前这人就这样死去。 他的眼中逐渐湿润,低吼道:“你说,统统给我说出来,你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要你把一切都说清楚!”
东朝皇宫占地极广,重重朱门,深深宫阙,飞檐雕龙,鎏金宝顶,金碧辉煌,瑰丽无匹。 蓝徽容随皇帝圣驾回到皇宫,便被安置在了离正泰殿最近的嘉福宫内,直至入夜,方有太监过来宣她过正泰殿陪皇帝用膳。
正泰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除却每日早朝在太极殿外,其余议政、批折、召见臣子诸事皆于此殿内进行。皇帝数年之前便已不再纳妃,赵皇后被废之后,也未册封新后,这正泰殿便成了他每夜歇宿的地方。
蓝徽容迈过高高的门坎,见皇帝正负手立于东首窗前,似在远眺浩瀚夜幕,又似在默默伫立。 蓝徽容行到他身后,皇帝转过身来,见她行礼之姿落落大方,微笑道:“以后没有外臣,容儿可以不用行礼。”
二人静静用过晚膳,皇帝埋头批阅奏折,蓝徽容未得他发话,不便离去,慢慢饮着手中清茶,低头望着盏中氤氲茶气,思绪飘至遥远的翠姑峰,过去的这个冬季,生活艰苦,与孔瑄总是饮粗茶清水,也甘之如饴,此刻,饮着这极品梅雪清露银尖茶,却如咽着黄连,苦涩难当。 他,此刻应该要去见侯爷了吧,侯爷会谅解他吗?这几个月来,他似是有些心事,定是想着愧对侯爷,心中积郁,看来这几日,自己探得皇帝的真实想法后,总得想办法出去一趟,见见侯爷才好。 皇帝抬起头来,视线凝在蓝徽容身上,此时她身边的宫灯正好将她低头沉思的样子照得纤毫毕现,她有着清娘没有的沉静秀美,是象她的父亲吧,皇帝心中一酸,这奏折便再也看不下去,将笔一丢,站起身来,缓步走至窗前。
不知何时,外面已下起蒙蒙细雨,雨气扑在窗棂之上,殿前白玉石台阶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种湿润的米色,有太监和宫女过来,欲关上窗户,皇帝挥手令他们退去,凝望着黑蒙的苍穹,那一夜,也是下着这样的细雨,她的秀发湿成一缕缕,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她纵身跳落悬崖时头发扬起的那一蓬白色的水花,二十多年,一直闪现在他的眼前,令他无法忘怀。
雨越下越大,皇帝默立良久,转过身来,见蓝徽容正神情恭敬地立于身后,心中纵有许多疑问要解,也知不能强逼于她,反正她已入宫,有的是时间慢慢诱她说出来,遂恢复了一贯的威严与冷静,淡淡道:“你先退下吧,明日随朕去围场行猎。”
人皆道春雨绵绵,这夜的雨却是越下越大,夹着东风,铺天盖地席卷整个京城,雨水打在屋檐上,顺着檐沟淌下,雨大时如瀑布倾泄,雨细时如泉水淙淙,和着春夜的温暖气息,本是一片诗情画意,但此刻,听在慕世琮的耳中,却是那般的揪心和难受。
他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身前的孔瑄,那惨白高肿的面容,不复从前的俊朗,唇边虽竭力保持一抹笑容,也不再是那般隽爽,他的胸口如同被什么碾轧了一般,疼痛如绞。
屋外一阵春雷滚过,方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将孔瑄抱至床上,撕开他肩头衣衫,用手摸了摸那处,知肩胛骨已被自己一肘击裂,神思一阵恍惚,猛然伸出左手,击了一下自己的右腕,孔瑄微笑道:“侯爷打它做什么,我倒还要感谢它。”
慕世琮沉默一瞬,也泛起笑容,只是这笑容中略带一些苦涩:“我打它,是让它们都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打了。”
孔瑄心中感动,低声道:“侯爷,你就这般相信我说的?”
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