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梦境。数不清的黑色暗影不断逼近那个他最爱的身影,而他本能地就以父亲的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一切。
自他拥有那个父亲的秘密开始,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当瑟兰迪尔从噩梦中惊醒时,望着沉重的夜色微微叹息:可惜他的牺牲和给予无法换来永恒的平静。
既然已经无法入睡,他干脆起身披过外衣,静静地踱步到窗户旁,注视着在星光下依旧美丽的森林。柔和的夜风依然可以抚平在他心中微微掠起的慌乱——那个噩梦之所以还会对他造成影响,不是因为那些早已愈合消失的伤痕,而是那个不论梦境现实都反反复复出现的身影。
曾经无数次,他在心里对梵拉,对他的亡妻发誓,就算倾尽所有,他也要保护他最爱的孩子,令他远离战争与伤痛。在越来越糟糕恶劣的情势下,这个誓言虽然依旧坚定如往昔,却犹如一把拉紧绷直的弓,稍有不慎便会霎时断裂。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能怎么办呢?
和平的日子比瑟兰迪尔预想中的还要短,遥远的南方流言四起,人们都说那个他又回来了。当然,也许他根本从未离开过,只是躲在寂静的阴影角落里暗暗等待时机,在森林南境耸立起来的阴暗黑塔就是他力量重聚的最好证明。这五百年来,那股势力就如同没有星光的黑夜一般,以一种缓慢却无法阻退的趋势逐渐袭来,任这大绿林的子民再勇敢无畏都好,也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
可是步步后退与主动拱手相让比起来,他那年轻的孩子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瑟兰迪尔明白莱戈拉斯的所有情感,自己在他那样的年纪时,远离高位与束缚,不也总是充满了倔强和希望吗?没错,他的小绿叶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总是充满希望,瑟兰迪尔微笑着叹了口气,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愿意看到的吗?
这场争执真是毫无意义,最后瑟兰迪尔揉了揉额角想到,他完全可以向儿子好好解释自己的顾虑和计划。况且——他再次看了一眼夜色中平静的森林,如果一切真如埃尔隆德所预言,他就更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争执和误会上。毕竟,他的小绿叶仍然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这天夜里剩下的所有时间里,瑟兰迪尔并没有完全睡着,甚至只能说是闭目养神。这样也好,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远离那些可怕的噩梦,享受片刻难能可贵的宁静。
而当那阵悠扬的琴音传来时,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坠入了美梦……他差点就真的就要在这种温柔宁和的陪伴下沉沉睡去了,直到他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睁开了双眼。
“早安,Ada。”
敞开的窗户外,莱戈拉斯坐在盘根交错的树枝平台上,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笼罩起一种独特的淡淡光晕——当那纤长的手指细细拨动琴弦时,那种光晕就像水流淌过空气,波光粼粼。
他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带着琴上来的?瑟兰迪尔不知道,就跟从前无数次小精灵偷偷爬上父亲的窗户一样,一贯警惕的国王陛下总是很轻易就卸下所有防备,直到最后一刻享受那彻底的惊喜,这次也是一样。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根本就知道,是美梦而非威胁正在逐渐靠近自己。
“你又在耍什么把戏,莱戈拉斯?”瑟兰迪尔微微皱着眉头,双手却轻柔地抚上窗框。
对于父亲这种故作嗔怒下的无奈和愉快,年轻精灵是再熟悉不过了,所以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略微有些调皮的微笑。
“Ada,我一直在想,小时候的我惹你生气时的场景,可我想了很久很久,好像除了有两次我擅自离家以外就没有别的情形了——而且那两次你甚至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哄了我好久。”
“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很乖吗?”瑟兰迪尔忍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