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沙發上的孟懷菁抄送完一封郵件,電腦一合,起身朝她走過來,「甜嗎?」
「還行。」
「嗯,我特意少放了點糖。」說著孟懷菁也抽椅子,往司嘉對面一坐,「不過我女兒就是漂亮,也不長痘,皮膚真好。」
司嘉沒抬頭,勺子舀著碗裡的銀耳,「長過。」
孟懷菁一時愣住,「什麼?」
「高一下學期長過痘。」
那是她最渾渾噩噩,也是最叛逆的半年,一個人住在金水岸,爹不管娘不要,完全放養的狀態,天天混日子,三天兩頭請假,拉著窗簾一睡能睡整天,現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可能就那麼一覺不醒了。
直到升到高二,換了班主任,開始有心理老師介入,情況才好一些。
但也只是好一些,她仍是年級里出了名的問題學生,作業不交,成績倒數,違紀事一大筐,進德育處跟進食堂一樣熟門熟路。
教過她的老師都覺得她無藥可救了,只有她的班主任,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學生,是他找到梁京淮,雖然司嘉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梁京淮的,能讓梁京淮這樣冷情的一個人願意來淌這趟渾水,一淌就是一年。
客廳里分外安靜,只有暖氣片發出輕微聲響,而後被另一陣凳腳後退的呲啦聲覆蓋住,所有的粉飾太平在這一刻被撕碎,最後一口湯喝完,司嘉站起身,「媽,我先去洗澡了。」
她把空碗放進廚房的水池,再從孟懷菁身旁經過,朝浴室走。
到浴室門口的時候聽見孟懷菁在背後叫她:「嘉嘉。」
握上門把的手隨之一頓。
「對不起。」孟懷菁說。
下一秒浴室門開了又關,緊接著花灑大開,溫熱的水傾瀉而下,司嘉捋一把頭髮,仰頭,任由熱水從她額頭滑落,淹過鼻息,有種讓人清醒的窒息感。
出浴室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孟懷菁仍在客廳沙發坐著,但大燈關得差不多,只剩靠窗一盞落地壁燈亮著,她沒看手機沒工作,就撐著額,人前雷厲風行的成功女性形象也被夜色吞噬得差不多了,聽見動靜她扭頭看過來。
無聲對視到第十秒,司嘉讓她早點睡,孟懷菁沒應,而是說:「嘉嘉,過完年你跟我去芝加哥吧。」
司嘉擦頭髮的動作倏地停住,像是沒聽清,「什麼?」
「我帶你出國,你以後跟我。」孟懷菁慢慢側過身,司嘉才發現她左手夾著的一根煙,已經燃到末尾,點點猩紅在苟延殘喘。
後知後覺空氣里有很淡的煙味在飄,陽台開了小半扇窗,細風涌動。
司嘉沒說話。
孟懷菁當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撣一記菸灰,然後俯身,把煙按滅在面前的水杯里,抬頭看她:「這煙太烈,以後別抽了。」
與此同時司嘉看到茶几上有一包翻著蓋的萬寶路,是她放在床頭櫃裡的那包,眉心微皺,「所以你現在要開始管我了是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咸不淡,沒有質問的意思,可偏偏平靜過了頭,一字一句在悄無聲息的深夜,無端編織出一副對峙局面。
孟懷菁欲言又止,沉重地呼吸著。
司嘉也不在意,濕漉漉的發尾貼著肩頭,帶著一絲涼意,她搖頭:「我不想出國,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可是……」
孟懷菁想說什麼,被司嘉打斷:「媽,我累了,先去睡覺了。」
後半夜還是飄了雪,司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窗外在下著一場無人問津的大雪,而她夢裡,是孟懷菁離開那天的那場大雨。
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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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是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