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刻回過神,司嘉從陳遲頌手心裡抽回自己的腿,輕聲說了句不疼,門隨之被推開,她先看過去,在視線和門外的人相碰時,談不上有多意外,花兩秒反應,然後平靜地叫了聲郁阿姨。
郁卉迎走進來,依舊一身都市麗人的打扮,面對她時卻沒有表露半分以長輩自居的壓迫感,笑得溫婉,「你爸爸有個會議走不開,阿姨帶你去醫院好嗎?」
說著的時候,習慣使然,她開始打量醫務室里的第三個人。
也是那時,陳遲頌抬頭,司嘉和他靠得近,在短短半分鐘裡,她能感覺到身旁的人,從手肘撐膝,到慢慢坐直身體,情緒產生了一種微妙又隱忍的變化,是她從沒見過的,眼神里所有的漫不經心收住了,凝視著郁卉迎,連眨都沒眨一下。
再到郁卉迎不著痕跡地皺眉,問司嘉:「這位……是你同學嗎?」
司嘉點頭說是。
氣氛莫名到了一個僵持的點,又隨著隔間的門咔嚓一聲響被打破,校醫終於去而復返,手裡拿著一瓶藿香正氣水,看到郁卉迎,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司嘉媽媽,來了啊。」
這一句讓郁卉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掩飾地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來接她。」
「好的,是這樣,皮外傷我已經幫她都處理過了,你就再帶孩子去醫院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郁卉迎說行。
紅藥水終於幹了。
司嘉放下褲腿,但起身時因為長久的血液不流通而晃了下,被旁邊的陳遲頌眼疾手快扶住,他在她耳邊說了句小心,司嘉看他,他卻被校醫招呼過去,耳提面命地聽注意事項,直到她跟著郁卉迎離開,陳遲頌才朝窗外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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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請假單出學校是三點一刻。
路邊綠化帶徐徐倒退,虛化成影,司嘉靠坐在副駕駛,歪著腦袋看車窗外,膝蓋破皮的灼燒感被車內噝噝冷氣吹著,有紓解,但心口被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燥郁堵著。
郁卉迎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里看一眼路況,又看一眼她,說:「累的話就先睡會兒,到醫院還要二十分鐘。」
司嘉沒說話,只輕輕地嗯一聲。
原以為這樣的沉默會心照不宣地持續下去,但五分鐘後,又一個十字路口,郁卉迎的聲音和「嘀嗒嘀嗒」的轉向燈一起傳來:「不管你信不信,我事先確實不知道你是承鄴的女兒。」
車子拐入一條新修的路,八車道,視野也隨之變得寬敞。
「還有,」郁卉迎仍目視著前方,車速不減,「之前有句話忘了和你說……」
「合作愉快。」
四個字,清晰入耳。
司嘉的視線從窗外移回,再轉頭看向郁卉迎。
遲來的這一句合作愉快,像是寒暄,更像是攤牌。半年前郁卉迎時任elegance的編輯總監,選用她一個新人拍攝的事還歷歷在目,那是郁卉迎打入歐美圈的第一槍,是成還是敗,無人知曉。好在最後反響熱烈,亞洲審美和歐洲審美通過那期雜誌封面碰撞得徹底,不被看好的她們以一種黑馬的姿態,聯手殺進了被老牌時尚集團盤亘已久的海外市場,共創了雙贏局面。
但司嘉對此也只是寵辱不驚地笑一笑,說:「郁阿姨,你應該還有印象,簽合同之前我問過你投放市場具體有哪些。」
「嗯,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為什麼會無條件答應你?」
「你說你缺錢。」
「你信嗎?」
「那時候信,現在不信了。」
似乎前面所有的鋪墊都是為了這一句話,司嘉點點頭,又淡淡地笑,然後撂話:「因為我媽媽就在芝加哥,我想她能看到。」